第119章 评哈德利·坎特里尔的《来自火星的侵略》[421]

差不多两年前，奥森·威尔斯[422]先生在纽约的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电台上播放了一出广播剧，以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幻想作品《世界大战》为蓝本。这出广播剧的目的并不是恶作剧，但它产生了令人惊讶而且始料未及的后果。数以千计的民众误以为那是新闻广播，在头几个小时真的相信火星人已经入侵美国，迈着一百英尺高的钢铁长腿在郊野行军，用热射线杀死并烤干每一个人。有的听众如此紧张，开着车逃跑了。当然，确切的数字无法得到，但这份调查的编纂者（由普林斯顿大学的一个研究机构进行）认为大约有六百万人听到了广播，而超过一百万人在某种程度上感染了恐慌。

当时这件事情让全世界都乐了，拿“美国佬”的轻信盲从开涮。但是，大部分海外的报道都在某种程度上存在误导性。奥森·威尔斯的剧本已经全文披露，除了开头的声明和结尾的一段对话之外，整部戏都是以新闻报道的形式写成的，就像真的报道一样，附上了各个电台的名字。制作这么一出戏剧用上这一手段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许多人在广播剧开始之后才打开收音机，以为自己听到的是新闻报道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此，这涉及了两个信念：一、这出舞台剧是新闻报道；二、新闻报道是真实的。这份调查的有趣之处正在于此。

在美国，无线电广播是传播新闻的主要方式。那里有许多电台，几乎每一户家庭都拥有收音机。调查的编纂者甚至令人惊讶地说拥有收音机比订阅报纸更加普遍。因此，将这个事件移植到英国，你或许可以想象火星人入侵的新闻出现在各大晚报的头版。无疑，这种事情会激起轩然大波。大家都知道报纸总是没有报道真相，但大家也知道它们不会刊登过于出格的谎言，任何人看到报纸上巨大的新闻头条宣布火星的机械怪兽来了，或许都会相信自己所读到的内容，至少会花几分钟时间去了解真相。

但是，真正令人惊讶的是，没有几个听众尝试去进行调查。这份调查的编纂者详细描写了250个误以为舞台剧是新闻报道的人。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根本不去查证，他们一听到世界末日降临时不假思索就接受了。有一些人认为那其实是德国人或日本人的入侵，但大部分人相信是火星人，包括从邻居那儿听说“侵略”的人，还有几个一开始的时候知道他们听的是一出广播剧的人。

下面是几则他们所说的话：

“我去探望牧师的妻子，一个小男孩过来说：‘星星掉下来了。’我们打开收音机——我们都觉得世界就要灭亡了……我还跑出去告诉邻居世界就要灭亡了。”

“我打电话给丈夫：‘丹，你干吗不换套好衣服？你可不想穿着工作的衣服死掉。’”

“我的丈夫带着玛丽躲进了厨房，告诉她上帝让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他的荣耀，他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应该离开人世。爸爸一直叫嚷着：‘噢，上帝啊，尽您的所能拯救我们吧。’”

“我看着冰盒，看到里面还有一些星期天的晚餐剩下的鸡肉……我对侄子说：‘或许我们可以把鸡肉吃掉——明天早上我们就都不在人世了。’”

“我开心地盼望着人类灭亡——如果我们让法西斯统治世界，那生存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份调查并没有给出一个能够全面回答恐慌的解释。它得出的结论是：最有可能受到影响的人是那些贫穷的、没有受过良好教育也没有稳定经济来源或生活不快乐的人。个人的不幸和愿意想象离奇的事情之间明显的联系是最有趣的发现。像“世上的一切都这么糟糕，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或“只要每个人都得死，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话在问卷的回答中非常普遍。那些失业的人或活在破产的边缘十年之久的人听到文明将被毁灭或许心里会松口气。正是类似的想法使得整个国家投身于某个救世主的怀抱中。这本书是萧条世界的历史脚注，虽然文笔很糟糕，尽是美国心理学家的行内话，但它仍具有极高的可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