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评托马斯·库斯伯特·沃斯利的《蛮夷与非利士人：民主与公学》[406]

这本书的标题的立意并不是进行谴责。它指的是马修·阿诺德[407]所区分出的旧式内陆国家贵族阶层的“蛮夷”精神和自1830年起就逐渐将他们盖过的金钱资产阶级的“非利士人”精神。英国的大部分公学创建于十九世纪中期，而那些已经存在的公学到了同一时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掌握了权力的新阶层，自然而然地想要进比汤姆·休斯所描述的玩橄榄球的学校更有文化的地方，经过阿诺德博士和其他改革者的努力，他们实现了这一点。但贵族阶层并没有消失，而是与资产阶级联姻，并深深地影响了他们的生活观，新的学校也随之发生改变。那种“野蛮的”品质固执地体现于对思想的仇恨和对体育的崇拜，而这不是阿诺德所预见到或希望实现的。大英帝国需要行政官员，比起打江山的人，他们的冒险精神没有那么强烈，但更加可靠，这一现实促使公学培养出勇敢、愚蠢而讲究体面的庸才，直到今天他们仍然是公学的典型产品。事实上，自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起，这个体制并没有发生明显的改变。

沃斯利先生从一位左翼知识分子的角度进行写作，自然对公学抱以敌意，但它的批评是否切入肯綮则值得怀疑。大体上说，他的指控是公学里“没有民主”。这无疑是真的。几乎所有这些学校的气氛都有着深深的反动气息。公学里面一百个学生有九十九个会投票给保守党，如果他们能有投票权的话。但这并不是说公学里培养的都是亲法西斯派——而沃斯利先生认为公学里培养的就是亲法西斯派。恰恰相反，英国统治阶级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他们根本无法理解法西斯主义，无论是与之战斗还是对其进行模仿，而渗透于公学中的旧派保守主义要对此担负一部分责任。再一次，当他说公学孕育着一种非民主的气氛时，他似乎在说它们没有培养出能适应平等权利、言论自由、思想宽容和国际合作的学生。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世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话，这番批评是可以成立的。但不幸的是，比起封建制度，那种民主更是注定会以失败而告终。迎接我们的不是一个理性的时代，而是一个轰炸机的时代，沃斯利先生设想中的“民主人士”在这个时代甚至比普通的公学学生情况更糟，后者至少不会被塑造成和平主义者或对国联存有幻想。公学生活有其粗暴的一面，总是蔑视知识分子，但它不失为迎接现实生活的好的训练。问题是，在其它方面，这些学校仍然停留在十九世纪，孕育着特权阶级，当他们面对现实时，他们一定会失去自信。

单单去取笑公学，走比奇康莫[408]的路线，是没有价值的。这太容易了，而且这是在鞭策一匹死马，或一匹奄奄一息的马，因为大概有三四所公学会在这场战争中倒闭。沃斯利先生对纽波特公学那句著名的校训“传递生命之炬”[409]嘲笑了一番，但他也提出了有建设性的意见。他认为公学体制的大部分内容适合十六岁以下的男生。到那个年纪为止，男生们可以从忠于团体忠诚、崇尚体育和同志情谊的气氛中获益，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是最后两年的教育。他倡导建立一个大学预科的体制，在这些学校里，那种到了十六岁后仍是可施教之材的男生将在相对成熟的氛围里继续接受教育。这场战争，无论它会以什么方式结束，将给我们留下一些教育方面的大问题，当公学最终消失时，我们将看到它们的价值，而这些价值是我们现在看不到的。但这么说仍为时过早，而沃斯利先生对这套陈腐体制的抨击，即使并不能总是做到平心而论，它带来的好处也会大于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