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学术思想渊源

一、消渴病学术渊源
林兰教授的学术思想,源于充分学习和借鉴中国古代医家的丰富思想和学术见解。如林兰教授提出的最为著名的糖尿病“三型辨证”理论,其形成过程和理论渊源即来自古代医学思想和典籍。
在中医古典文献中,《黄帝内经》即有“消渴”的记载,后世对其症状、病因病机、辨证治疗多有阐述。值得注意的是,中医学记载的“消渴病”主要是指西医学的糖尿病,而“消渴证”则涵盖了西医学中的糖尿病、甲亢、尿崩症以及其他内分泌病在内的多种疾病,均以口渴且饮水不解为特点。
在病因病机方面,《素问·奇病论》云:“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逆,转为消渴,谓之食亦”;《素问·阴阳别论》“二阳结谓之消”;《素问·气厥论》“大肠移热于胃,善食而瘦”;《灵枢·师传》“胃中热则消谷,令人悬心善饥”。元代朱震亨在《丹溪心法·消渴》中说:“酒面无节,酷嗜炙……于是炎火上蒸,脏腑生热,燥热炽盛,津液干燥,渴饮水浆,而不能自禁”;清杨乘六在《医宗己任编·消证》中说:“消之为病,原于心火炽炎……然其病之始,皆由不节嗜欲,不慎喜怒”。综上所述,中医学强调,消渴的病因多与饮食不节、酒色过度、精神因素及体质因素有关,津亏燥热是发生消渴病的基本病机。
关于消渴病的辨证治疗,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创立了清热滋阴治疗消渴病的基本法则,书中“消渴门”共52方,其中含天花粉的有23方,含麦冬16方,含地黄12方,含黄连10方,含玉竹5方,含黄芪4方。宋代王怀隐等所著《太平圣惠方》明确提出了“三消”一词,云:“夫三消者,一名消渴,二名消中,三名消肾”。并依证候表现,将消渴病分为14种证侯类型进行论治,载方177首,常用药以人参、花粉、黄连、甘草、麦冬、知母、地黄等清热滋阴为主。
金元时代,刘河间对消渴病的病因病机提出“燥热”学说,归纳出治疗消渴的原则“补肾水阴寒之虚,泻心火阳明之实,除肠胃燥热之甚,济身中津液之衰”,抓住了消渴病病机中的“燥热”和“阴虚”两大要害,颇受后世推崇。朱震亨综合金元各家学说,发展了滋阴理论,在治疗大法上,以滋阴降火为主要依据。
消渴病的辨证论治发展到清代趋于成熟。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消渴》说:“三消一证虽有上、中、下之分,其实不越阴虚阳亢,津涸热淫而已。”明确提出了阴虚燥热的观点。在用药上,养阴药占主导地位。
民国时期,张锡纯所著《医学衷中参西录》认为:“消渴,即西医所谓糖尿病”,创玉液汤并注云:“消渴之病,多由元气不升,此方乃升元气以止渴也,方中以黄芪为主,得葛根能升元气,而又佐以山药、知母、花粉以大滋真阴……”对消渴病的治疗有重大影响。在历代众多医家中,对林兰教授学术观点产生重大影响的是朱震亨、张锡纯两家。
(一)朱震亨
朱震亨(公元1281—1358年),字彦修。婺州义乌(今浙江义乌县赤岸镇)人,是我国金元时期著名医家之一,创立滋阴学说,被后世誉为“滋阴派”的创始人。因家乡有条美丽的丹溪,故人们尊称他为丹溪翁。
朱震亨小时候读书能过目成诵,日记千言,文章词赋,一挥而成。年稍长,听说著名的理学家许文懿在东阳八华山讲学,专门传授朱熹的理学,即前去投奔学习。他对许文懿非常崇拜,跟随其学习了数年,学业大进,成了一个学识渊博的儒者。
在他三十岁的时候,老母患上严重的胃病。他延请了许多医生都治不好。原来这些医生大都受当时风气影响,盲目搬用《局方》,开的药大同小异,吃下去一点效果也没有。于是他立志学医,日夜攻读《素问》。以前他也曾读过《素问》,觉得“词简而义深,去古渐远,衍文错简”,因而“茫若望洋,淡如嚼蜡”。这次他又取《素问》研读,经过三年的钻研,“似有所得”。又经过两年的精心治疗,母亲的病终于被他治好了。
后来,他的老师许文懿也患了重病。他对朱震亨说:“我卧病已久,非精通医术的人不能治好,你聪明机灵,能不能学医呢?”朱震亨慨然说:“我如精通医术,也是仁民爱物。虽然不当官,也似当官啊。”于是他抛弃所习的“举子业”,一心扑在医学研究上。
当时社会上盛行南宋官方制定的《大观二百九十七方》,朱震亨开始下苦功研究,手抄一册,“昼夜而习”。但随后他却产生了怀疑,认为“操古方以治今病,其势不能以尽合。苟将起度量,立规矩,称权衡,必也《素》《难》诸经乎!”。他还攻读张子和的著作,与《内经》《伤寒论》比较,发现“其书之所言,与《内经》、仲景之意若是不同。”究竟应当怎样解决古方和今病的矛盾?怎样认识张子和汗、吐、下三法?怎样处理攻补的关系?朱震亨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决定离开故乡,到外地去访师问道。
朱震亨出游的几年间,渡浙江,走吴中、出宛陵,抵南徐,达建业,真是“负笈寻师,不远千里”。1322年,他辗转来到武林(今杭州),得知这里有位名医叫罗知悌,具有真才实学,医术高明,便要拜他为师。
罗知悌,字子敬,世称太无先生,是刘完素的再传弟子,在朝廷做过御医,不仅通晓刘完素之学,而且旁及李东垣、张子和两家。他在杭州名气很大,也很骄傲和保守,不肯轻易把医术传授给别人。朱震亨到罗知悌处,“趑趄三阅月”,“蒙叱骂者五七次”,但仍不灰心,“日拱立于其门,大风雨不易”,终于感动罗知悌,答应收他为徒。这时的朱震亨已经44岁了。
朱震亨很尊重罗知悌,对老师的一言一行都细心观察,学习上有疑问就请教。罗知悌也非常耐心地讲解刘完素、张子和、李东垣的学说,阐述这三家的主要论点。他说:“学医之要,必本于《素问》《难经》,而湿热、相火,为病最多,人罕有知其秘者。兼之仲景之书,详于外感;东垣之书,详于内伤,必两尽之,治疾无憾。”朱震亨听了,“夙疑为之释然”。在罗知悌的指导下,朱震亨认真研究了《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等医学著作,对刘完素、张子和、李东垣的学说也进行了认真研究,医学理论有了很大的提高。他认识到“医之为书,非《素问》无以立论,非《本草》无以立方”。他细心观察罗知悌诊病,发现跟《局方》完全不同。罗知悌不搬用《局方》,但药到病除,疗效很好。这是为什么呢?罗知悌告诉他:“用古方治今病,正如拆旧屋凑新屋,其材木非一,不再经匠民之手,其何乎用?”经老师指点,朱震亨终于想明白了:《局方》不是不能用,而是要依据患者体质、起病原因等,做适当的调整、补充或修改,才能取得疗效。用药治病,最要紧的是对症下药。如果不问病情,照搬《局方》,那就是刻舟求剑,按图索骥,“冀有偶然中病,难矣!”
朱震亨在罗知悌门下,经过几年的刻苦学习,勤问多思,终于变得学识渊博,医术精湛。他的老师许文懿非常高兴,说:“吾疾其遂瘳矣乎!”果然,在朱震亨的精心治疗下,许文懿治疗十几年也无效的“末病”终于被治愈了。数年之间,朱震亨声名远扬,“四方以疾迎候者无虚日”。
朱震亨著有《格致余论》《局方发挥》《本草衍义补遗》《伤寒论辨》《外科精要发挥》等,主要倡导滋阴学说。《格致余论》共收医论42篇,是丹溪医论的专著,也是朱震亨的代表作之一。该书充分反映朱震亨的学术思想,以《相火论》、《阳有余阴不足论》两篇为中心内容,创立“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论点,强调保护阴气的重要性,确立“滋阴降火”的治则,为倡导滋阴学说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朱震亨在《阳有余阴不足论》文中创立“阳常有余,阴常不足”学说。他首先从天人合一的观点出发,用自然界的现象来说明阴阳的变化。他说:“天,大也,为阳,而运于地之外;地,居天之中,为阴,天之大气举之。”又说:“日,实也,亦属阳;月,缺也,属阴。”由于“人受天地之气以生,天之阳气为气,地之阴气为血,故气常有余,阴常不足。”古人必二十、三十而后嫁娶,《内经》亦说“年四十,阴气自半,起居衰矣”,又说“男子八八而精绝,女子七七而经断”。可见阴气之难于成,且人的情欲无限,此难成易亏的阴气,自然不足。何况,肾主闭藏,肝主疏泄,两脏皆有相火,听命于心。“心动则相火亦动,动则精自走,相火龛然而起”,阴气无形中被消耗了。既然阴气难成,故朱震亨谆谆于保养阴气,教人“收心养心”“动而中节”,以免相火妄动而伤阴。又“人之阴气,依胃为养”,如“谷、菽、菜、果,自然冲和之味,有食人补阴之功”。五谷类、豆类、蔬菜、水果才是人的最佳食品。丹溪提出“节饮食”,是指节制饮用和食用烈酒、肥肉等肥甘厚味。
在临床治疗中,朱震亨强调“滋阴降火”。他说:“阴易乏,阳易亢,攻击宜详审,正气须保护。”又说:“脾具坤静之德,而有乾健之运”,“脾土之阴受伤,转输之官失职,胃虽受谷,不能运化”;“脾为消化之器,清和则能运”;“嗜酒则伤血,血伤则脾中之阴亦伤”,谆谆于脾阴的保养,充实了养阴理论。朱震亨又提出“其人素有火盛者,是水不能制火”的理论,与“相火者,……阴血愈耗,其升愈甚”相参合,说明朱震亨较深入地认识到阴虚火旺的病理机制。“滋阴降火”治则的确立,对后世中医发展影响很大。
朱震亨的弟子门人和私淑弟子根据其学术思想、临床经验及平素所述,写成《丹溪心法》一书。该书卷三“消渴四十六”中提到,“天一生水,肾实主之,膀胱为津液之府,所以宣行肾水,上润于肺,故识者肺为津液之脏,自上而下,三焦脏腑,皆圉乎天一真水之中。《素问》以水之本在肾,末在肺者此也,真水不竭,安有所谓竭哉?人惟淫欲恣情,酒面无节,酷嗜炙煿糟藏,咸酸酢醢,甘肥腥膻之属,复以丹砂玉石济其私,于是炎火上熏,脏腑生热,燥炽盛,津液干焦,渴饮水浆而不能自禁。其热气上腾,心虚受之,心火散熳,不能收敛,胸中烦躁,舌赤唇红,此渴引饮常多,小便数少,病属上焦,谓之消渴。热蓄于中,脾虚受之,伏阳蒸胃,消谷善饥,饮食倍常,不生肌肉,此渴亦不甚烦,但欲饮冷,小便数而甜,病属中焦,谓之消中。热伏于下,肾虚受之,腿膝枯细,骨节酸痛,精走髓空,引水自救,此渴水饮不多,随即溺下,小便多而浊,病属下焦,谓之消肾。又若强中消渴,其毙可立待也。”附方十二首,即茯菟丸、麦门冬饮子、加味钱氏白术散、地黄饮子、加味八味丸、清心莲子饮、川黄连丸、玉泉丸、白虎加人参汤、调胃承气汤、三黄丸、六味地黄丸。
茯菟丸:治三消渴通用,亦治白浊。菟丝子十两,北五味子七两,白茯苓五两,石莲肉三两。上为末,用山药六两为末,做糊为丸,梧子大,每服五十丸,米汤下。
麦门冬饮子:治膈消,胸满烦心,津液干少,短气而渴。知母、炙甘草、瓜蒌、五味子、人参、葛根、生苄(即生地)、茯神、麦门冬去心,各等分。上呋咀,水煎,入竹叶十四片。
加味钱氏白术散:治消渴不能食。人参,白术,白茯苓,炙甘草,炒枳壳各半钱,藿香一钱,干葛二钱,木香,五味,柴胡三分。上作一服,水煎服。
地黄饮子:治消渴咽干,面赤烦躁。炙甘草,人参,生苄,熟苄,黄芪,天门冬,麦门冬去心,泽泻,石斛,炒枇杷叶。上每服五钱,水煎服。
加减八味丸:治肾虚消渴引饮。本方内减附子,加五味子。《要略》治男子消渴,小便反多者,仍用本方。八味丸:熟苄八两,泽泻、牡丹皮、白茯苓各三两,山茱萸肉、山药各四两,桂心一两,炮附子一两。上为末,蜜丸梧子大,每五十丸,温酒送下,或盐汤下,妇人淡醋汤下。
清心莲子饮:治渴而小便浊或涩。黄芩、麦门冬、地骨皮、车前子、甘草各三钱,莲子、黄芪、柴胡、人参各三钱半。上呋咀,水煎服。
川黄连丸:治渴。川黄连五两,天花粉、麦门冬去心。各二钱半。上为末,生地黄汁并牛乳夹和,捣丸梧子大,服三十丸,粳米汤送下。
玉泉丸:治烦渴口干。麦门冬去心,人参、茯苓、黄芪半生半蜜炙,乌梅焙、甘草各一两,瓜蒌根、干葛各一两半。上为末,蜜丸蛋子大,每服一丸,温汤嚼下。
(二)张锡纯
张锡纯(公元1860—1933年),字寿甫,河北盐山人。是中国近代医学史上一位著名医家。他曾在沈阳创建“立达中医院”,疗效卓著。在天津开办国医函授学校,培养了不少中医人才。在各地医学刊物上,发表了很多具有创见的论文,在医界产生了很大影响。他声名远播,与当时江苏陆晋笙、杨如候、广东刘蔚楚齐名,被誉为“医林四大家”,又与慈溪张生甫、嘉定张山雷并称为海内“名医三张”。极负盛名的《医学衷中参西录》一书,是他一生的心血结晶,也是他长期临床经验的总结,更是他创新实践的丰硕成果。作为卓越的临床家和中西医汇通派的代表人物,张锡纯在中国医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张锡纯出身于书香门第,年少时广泛涉猎经史子集,读书之暇随父习医。1881年乡试落弟,即到天津正式进学。后长期在乡间教私塾,其间中医水平不断提高,常为人开方治病,教学时文、医兼授。
1885年,他治愈了连当时的名医高鲁轩、毛仙阁都束手无策的危重症,颇受二人称道,自此正式应诊。虽然前来就诊者络绎不绝,但是他仍然以教书为业。1893年第二次参加秋试,再次落弟。张氏正值壮年,对于追求科举功名并不积极,于是开始广泛蒐集医书,勤奋阅读,学识日增。而西洋医学已在中国迅速传播。
1904年中国废除科举制度,兴办西式学堂,张锡纯作为盐山县唯一可教代数和几何学的教员,受时代思潮的影响,萌发了衷中参西的思想,遂潜心医学。他比较中西医学,认为各有长短,因而又自学西医,试图吸收西医之长以补中医的不足。十多年后,于1909年完成《医学衷中参西录》前三期初稿,此时张锡纯年近五十岁,医名渐渐在中国传播。
1912年,德州驻军统领聘张锡纯为军医正,从此开始了专业行医生涯。1918年,奉天(今沈阳)设近代中国第一家中医院—立达医院,聘张氏为院长。1928年春,张锡纯携家眷至天津,收授弟子并开业行医。他初至天津便组织中西汇通医社,应诊的同时传播学术思想。次年重订《医学衷中参西录》前三期,合编再版。
衷中参西、汇通中西医的思想使张锡纯找到全新的治学观点和方法。第一是抛弃崇古泥古、固步自封的观点,敢于创新,不在故纸堆中做学问。从文献出发汇通中西医基本理论,并不足以解决当时的临床问题。他反对空谈,崇尚实验。张锡纯虽无利用仪器进行实验室研究的条件,但却充分利用了自己长期临证实践的条件,尽一切可能通过切身体会去寻求医学知识。
张锡纯的实验精神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对药物的切实研究,二是对临床病例的细致观察及详细可靠的病历记录。他认为,学医的“第一层功夫在识药性……仆学医时,凡药皆自尝试”。自我尝试仍不得真知,则求助于他人的体会。为了研究小茴香是否有毒,他向厨师求证。其他药物,毒如巴豆、硫黄,峻如甘遂、细辛、麻黄、花椒等,均验之于己,而后施之于人。对市药的真伪,博咨周访,亲自监制,务得其真而后己。因此张锡纯用药之专,用量之重,为常人所不及。特别是他反复尝试,总结出萸肉救脱,参芪利尿,白矾化痰热,赭石通肠结,三七消疮肿,水蛭散癥瘕,硫黄治虚寒下利,蜈蚣、蝎子定风消毒等,充分发扬了本草学说,扩大了中药效用。他对生石膏、山萸肉、生山药的研究,可谓超越古人。
《医学衷中参西录》全书逾百万字,读者常百读不厌,关键在于其内容多为生动详细的实践记录和总结,而绝少空谈臆说。其中载张锡纯自拟方约200首,载古人成方或民间验方亦约200首,重要医论百余篇,涉及中西医基础和临床的大部分内容,几乎无一方、一药、一法、一论不结合临床治验进行说明。重要方法所附医案多达数十例,重要论点在几十年临证和著述中反复探讨,反复印证,不断深化。因此张锡纯被尊称为“医学实验派大师”。
针对当时中西两医互不合作的现象,张锡纯主张:“西医用药在局部,是重在病之标也;中医用药求原因,是重在病之本也。究之标本原宜兼顾。”“由斯知中药与西药相助为理,诚能相得益彰。”并验证于临床,典型如石膏阿司匹林汤。张氏自述:“石膏之性,又最宜与西药阿司匹林并用。盖石膏清热之力虽大,而发表之力稍轻。阿司匹林味酸性凉,最善达表,使内郁之热由表解散,与石膏相助为理,实有相得益彰之妙也。”在《医学衷中参西录》方剂篇“治消渴方”中载方两首,即玉液汤、滋脺饮。
玉液汤:治消渴。消渴,即西医所谓糖尿病,忌食甜物。生山药一两,生黄芪五钱,知母六钱,生鸡内金捣细二钱,葛根钱半,五味子三钱,天花粉三钱。
消渴之证,多由于元气不升,此方乃升元气以止渴者也。方中以黄芪为主,得葛根能升元气。而又佐以山药、知母、花粉以大滋真阴。使之阳升而阴应,自有云行雨施之妙也。用鸡内金者,因此证尿中皆含有糖质,用之以助脾胃强健,化饮食中糖质为津液也。用五味者,取其酸收之性,大能封固肾关,不使水饮急于下趋也。
滋脺饮:生箭芪五钱,大生地一两,生怀山药一两,净萸肉五钱,生猪胰子切碎三钱。上五味,将前四味煎汤,送服猪胰子一半,至煎渣时,再送服余一半。若遇中上二焦积有实热,脉象洪实者,可先服白虎加人参汤数剂,将实热消去强半,再服此汤,亦能奏效。
二、瘿病学术渊源
中医学很早就有关于甲状腺疾病的记载。将甲状腺肿大类疾病统称为“瘿病”或“瘿瘤”,将与甲亢有关的甲状腺肿称为“瘿气”。宋代陈言(陈无择)在《三因极一病证方论·瘿瘤证治》中所说“夫血气凝滞,结瘿瘤者……随忧愁消长”,将甲状腺疾病的病因归结为与情志因素有关。明代李梴在《医学入门》“外集·卷五外科篇”中指出瘿瘤有“五应五脏”,提出应分辨虚实治疗,不能妄用化痰行气破坚之剂。
(一)李梴
李梴,字健斋(一作楗斋),明代江西省南丰人。约生活于公元十六世纪。为邑庠生(秀才),负奇才。青年时期因病学医。但他不慕荣利,超然物外,致力研究医学,博览群书,医学理论渊博,临床经验丰富,行医于江西、福建两省各地,疗效卓著,赢得了病家的高度赞誉。晚年将其数十年积累起来的学术心得,撰成《医学入门》九卷,于明万历三年(公元1575年)刊行问世。
李梴以《医经小学》为蓝本,经过充实发展而撰成《医学入门》。《医经小学》是明代初年吴陵人刘纯所撰著。刘纯,字宗厚(一作景厚),是朱震亨的再传弟子。其父叔渊,是朱震亨的高足。刘纯因家学渊源,医学造诣颇深,除著有《医经小学》外,还著有《寿亲养老补遗》《伤寒治例》等书。
《医经小学》全书六卷,分本草、脉诀、经络、病机、治法、五运六气等六门。此书上取《黄帝内经》《难经》及仲景、叔和等人的著作,下辑刘、张、李、朱等医家之说,撮其精华,文字简约,缀为韵语,便于记诵,适合初学之用,故名《医经小学》。李梴在此书的基础上,补充各家之说,分类编撰,全书计九卷,首卷载医学略论、医家传略、经穴图说及运气、保养等问题。卷一叙述经络、脏腑、诊法、针灸等内容。卷二和卷三为本草,主要叙述六气为病及疮门的用药。卷四至卷八叙述外感、内伤、内科杂病及妇、儿、外各科的证治、用药和急救方。卷末附载有“习医规格”一篇。全书内容较之刘纯的《医经小学》更为丰富和充实,更切合初学者入门之用。
《医学入门》的正文部分是用歌赋体裁写成的,读起来抑扬顿挫,有节奏感,能够强化人们的记忆。如本草诗“葛根”:“葛根甘平善解肌,阳明头额痛乃宜,呕喝疟痢酒毒解,痹风胁痛亦能医”。方剂诗“白虎汤”:“白虎汤中用石膏,甘草知母本方妙,人参亦有加之用,热喝虚烦用米熬”。证治诗“腰痛”:“腰痛新久总肾虚,外感暴痛寒背拘,湿重痛者热烦躁,风牵脚膝强难舒,内伤失志腰膨胀,忧怒腹胁痛相须,痰难背胁积难仰,闪挫瘀逆夜偏呼,作劳血脉难周养,房欲悠悠或软如”。“杂病用药赋”:“风飘浩荡之气,无处不中;头面诸阳之会,有风先入;防风省风,莫善于顺气导痰,御风搜风,不过乎清心换骨……”“妇人、小儿、外科用药赋”:“妇人之痛,与男无异。经络气血,只见于胞络,癥瘕胎产,全属乎冲任。固经香附,四制七制或单制,通经导经,地黄养阴抑阴或滋阴……幼科未载素问,扁鹊始称儿医。夹惊夹积是主,出麻出痘尤奇……痈疽虽属外科,用药却同内伤。托邪毒而不陷,分经络以用方……”
李梴儒而兼医,全书内容医文并茂,寓医理于诗词歌赋之中,极大地方便初学,所以后世一致称赞《医学入门》是一部较好的医学入门书。
李梴撰写《医学入门》是“博采诸家之说于前,而附以己意断之于后”。故书中之论,皆有所本。内伤疾病以东垣为法,杂病按危亦林《世医得效方》及丹溪治杂病之法,女科以《妇人良方》为本,小儿科以仁斋《小儿方论》为主,外科则宗《外科枢要》。李梴融合各家之说,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如他在《伤寒序》中说,“仲景伤寒立论,万世典也;河间暑温补方,三时用耳。至于传经直中,分别阴阳杂症,乃丹溪之独见,伤寒大义如此。然西北风高,伤寒者多,东南地燠,内伤者多,是以东垣又作《内外伤论》以辨之,伤寒之书,至此可谓全具备矣。奈何今之医者,或读伤寒一二,而不理会杂病、内伤,或窃内伤杂病一二,而不理会伤寒。主伤寒者专一发散,主内伤者专一温补,内外莫辨,杀人惯矣。陶节庵曰:‘医者不可一日不读伤寒,以活心源’。愚谓读伤寒而不读三子之书,亦不足以活心源。噫!三世四子之书,缺一不可。”这段话是李梴在勤求博采、独立思考之后提出的心得之谈。
《医学入门·脑颈门·瘿瘤》将瘿病称为瘿气或瘿囊。在病因发病方面,强调了情志因素:“原因忧恚所致,故又曰瘿气,今之所谓瘿囊者是也”。书中还提到,“旧分五瘿六瘤,惟薛立斋止言五瘤。盖瘿、瘤本共一种,皆痰气结成,惟形有大小,及生颈项、遍身之殊耳。……瘿、瘤俱内应五脏,药治相同。认为瘿虽无痛痒有虚实,散坚行气不可妄。瘿瘤或软或硬,无痛无痒,体实者,海藻散坚丸、海带丸;痰火盛者,舐掌散、神效开结散。此皆化痰行气破坚之剂,久虚者不可妄服。通用:初起者,十六味流气饮、单蜘蛛方;稍久者,蜡矾丸,常服自然缩小消磨。外敷南星膏。切不可轻用针刀决破,破则脓血崩溃,渗漏无已,必至杀人。”具体地提出了瘿病的分型及治疗方药。
(二)陈言
陈言,字无择,南宋青田(今浙江省青田县)人。陈言自幼聪明过人,长大后潜心医学,长于方脉,精于治病。他认为学医就必须知道“五科七事”。所谓“五科”,就是脉、病、证、治加上病因。所谓“七事”,就是脉、病、证、治四者,加上内、外、不内外三因。学医“七事”中,病因就占了三事,可见病因的重要性。所以他说:“凡治病,先须识因。不知其因,病源无目。”
陈言所讲的三因,一是外因,二是内因,三是不内外因。内因,指七情,即喜怒忧思悲恐惊;外因,指六淫,即寒暑燥湿风热;不内外因,指内因、外因之外的致病因素,如饮食劳倦、虫兽咬伤、金创压溺的意外伤害等。他说:“六淫,天之常气,冒之则先自经络流入,内合于脏腑,为外所因;七情,人之常性,动之则先自脏腑郁发,外形于肢体,为内所因;其如饮食饥饱,叫呼伤气,尽神度量,废极筋力,阴阳违逆,乃至虎狼毒虫,金疮踒折,疰忤附着,畏压溺等,有悖常理,为不内外因。”他认为治病首先要“别其三因”,然后“随因施治”。
南宋淳熙甲午年(公元1174年),陈言与几位朋友一起讨论医学,他说:“医事之要,无出三因。辨因之初,无逾脉息。”他取出《脉经》对大家说:《脉经》上讲,“关前一分,人命之主。左为人迎,右为气口。”就是讲左手关前一分处是人迎脉,右手关前一分处是气口脉。人迎脉专候外因,气口脉专候内因。而人迎、气口两处都不应的,便是不内外因。如果能掌握这三因,对于疾病就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朋友们都非常赞同他的高见。在朋友们的支持下,陈言便以三因学说为指导,撰写了《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一书。
《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又题作《三因极一病源论粹》,简称《三因方》。本书共十八卷,分一百八十门,收方一千零五十首。其中第十五卷讲的是瘰疬、瘿瘤、附骨疽、疔肿、五痔、疮疡、大风等。第十六卷讲的是斑疮、丹毒、瘾疹、胡臭漏腋、头痛、眼病、鼻病、唇病、舌病、口病、齿病、咽喉病、耳病等。第十七、十八两卷讲的是妇产科疾病、儿科疾病。
全书的编排,首先是总论,其次是“外所因”之病,再次是“内所因”及不内外因之病。论述上是以“三因”统诸病,从病证说“三因”。六淫之邪所造成的病证,一般来讲,病因是比较单纯的,所以第二至第七卷所述诸病证,都统于“外所因”之下。
有些病证,病因比较复杂,则于病证之中再分析其病因。如“失血”一证,分为“外因衄血”“内因衄血”“不内外因证治”“三因吐血”;“心痛”一证,分为“外所因心痛”“内所因心痛”“不内外因心痛”“三因心痛”;“咳嗽”分为“外因咳嗽”“内因咳嗽”“不内外因咳嗽”;“腰痛”分为“外因腰痛”“内因腰痛”“不内外因腰痛”等等。
《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一书,议论纯正,理论结合临床实际,为历代医家所重。如吴澄《易简归一序》中说:“近代医方,惟陈无择议论最有根底。”曹禾《医学读书志》中说:“其方论典雅简赅,绝无冗鄙之弊。”直到今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一书,对中医的学术研究和临床实践仍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在书中,陈无择根据瘿瘤局部证候的不同,提出了一种瘿病的分类方法:“坚硬不可移者,名曰石瘿;皮色不变,即名肉瘿;筋脉露结者,名筋瘿;赤脉交络者,名血瘿;随忧愁消长者,名气瘿。”并说“五瘿决不可妄破决,决破则脓血崩溃,多致夭枉”,他在这里率先指出,不要轻易对瘿病的肿块施用针刀,以免引起严重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