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方有难八方援,一往无前虎山行

四霸天想找个人很容易,当然大海捞针自然费点事儿,所以柯庸才说这两天,但官码头打架的是一般人吗?

就韩大虫这身板,走哪儿不是鹤立鸡群,岂能不吸引别人注意,更别说他蹦蹦跳跳高高兴兴宛如顽童状。只是这顽童更加亮眼的是,拳头上还挂着刚才打架时别人的血呢。

再说顾敬亭,那一身洋气的打扮,也是特别招人目光的。就是最为普通的任秀秀也是码头上的熟脸,卖了一阵煎饼了,谁不认识啊。

就这样的三人组,打完了架,刚到家他们住哪儿就传到了西龙王的耳朵里。用柯庸的话说,顾敬亭就是江湖经验少,哪有惹了祸往家里跑的。

“兄弟,这是我们下码头啊,您这么带着人带着家伙跑进来,兄弟我的脸上挂不住啊。”柯庸笑道,他的身后是二十来口子棒小伙。

“谁是你兄弟!”为首的那人很横,他是西龙王手底下的钳爷,实际上就是螃蟹钳子,此刻他昂着头道:“脸上挂不住就挂不住,我要找人,你这样拦着,是睡糊涂了还是喝多了?忘了当年的事儿了?敢跟龙王过不去,活拧了吧!”

柯庸并没有为这些话急眼,依然面带笑容:“明人不说暗话,这人呢的确是我们下码头的,不过也是今天刚来。”

“哼,知道怕了就好。”钳爷冷哼一声道。

柯庸依然慢条斯理的说道:“可这人既然进了下码头,还是我下码头商户的人,就不能任你处置。他若出了下码头,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可在这里一天,你就不能动他分毫。”

“呆逼,你这是找死!”

柯庸怕吗?当然怕麻烦,更不愿意为了阮天雄跟西龙王开战,毕竟两人的交情目前还犯不上,而且自己必败无疑。可他不得不出头,因为阮天雄和顾敬亭这俩货太鬼了,自己即便口都说干了,却也只是白费口水,愣是没忽悠着两人送韩大虫跑路。

可不嘛,听柯庸所说,外面到处都是找他们的人,布下天罗地网,即便逃估计也逃不出江宁府去。韩大虫已经痴傻,照顾不了自己。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跑了麻烦也会找到阮天雄身上,阮天雄要是也跑了,常家便会受到牵连。

既然跑不跑都一样,那还不如不跑了。

而柯庸之所以不得不出头,那是因为这是他的地头。常家仓库每月都会缴纳一部分费用,其实和被敲竹杠的扁担们没啥两样。可交了钱就是被柯庸罩着的了,在下码头这地头上他不会再找事,也不会允许别人找麻烦。

这是柯庸的财路,可要是交了钱还罩不住,还硬让人家带着一帮打手踩进自己的地盘来抓人,以后恐怕就没人会交钱了。不光财路断了,人物字号也倒了。故此今天这场冲突,不光是为了阮天雄更是为了他自己。

阮顾二人看准了这条,便吃死了柯庸,同时俩人给了甜头做出承诺,说有意剑指上码头,大家可以共谋富贵。不管上码头能不能争来,这份空口许诺的富贵,多少都给柯庸平添了莫大的胆气,也给自己找了个坚定下去的理由。

眼见着双方越靠越近,相互之间开始推推搡搡了起来。韩大虫他们所在的小院里,阮天雄手持棍棒坐在院子正中,顾敬亭也拿着家伙待在房门前,而韩大虫则和没事人一样,躺在屋里床上呼呼大睡着。

任秀秀和赵春姑被弄到了仓库里住着,生怕柯庸拦不住让人冲进来徒增牵连。而兄弟二人就呆在院子里,今天只怕又要打个昏天黑地了,他们有点紧张却又有点兴奋。

“住手!”

柯庸这边人少,人家钳爷那边却带来了七八十号人,真要是动起手来肯定得吃亏,却见打南边又过来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到这个年纪不少人就有个小老头的样儿了,可来者却腰板挺得笔直。不过他走起路来还是迈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四方步,不急不慢不慌不忙,即便现在情势危机却依然如此,人未到声先至。

来的男人身后带的人也不多,就四五个,看起来也不全是膀大腰圆的。可钳爷却不再嚣张,而是恭恭敬敬道:“权爷。”

“小钳子啊,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看的我都眼晕。”权爷面带笑容道。

钳子略一犹豫,见权爷身边的人眉头微皱有点不耐烦,赶紧让手下人往后退了几步,不再跟柯庸的人纠缠到一起。钳子沉吟片刻后道:“权爷,您老是个讲道理的,我们在官码头……”

“不用说了,事情我都清楚。”权爷道。

“那您来评评理,这里是柯庸管着没错,他是您干儿子也不没错,但不能不讲道理吧。若是我们影响了开工和秩序,那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过是前来缉拿打夜叉的人,这又没坏了规矩。总不能说下码头是他的,他便可以包娼庇赌无法无天吧。”钳子道:“您是南平市,您有面子,可我们家老爷子也是西龙王,在江湖上混也是要面子的。”

权爷就是南平市权贺术,权贺术本是个念书人,后来因为家里祖辈是唱戏的,属于三辈未脱贱籍,不得考取功名,无奈之下便来江宁府混了江湖。

再后来他渐渐在南门大街夫子庙一带混出了名堂,这一片商户极多生意兴隆,当时因为天京攻防战的缘故,整个南京城还未休养生息过来。他便利用诸多空地,开始摆摊支棚供杂耍艺人租赁。

干了几年下来,手里攒了点钱,他就不做这下等生意了。直接买了十几间大门脸的铺子,也不自己做,就租出去收租子。

可买铺子哪有建市场盖铺子赚钱,又过了几年,他买了大块空闲地皮,又盖了成片的商铺和民居用以出租。因为权贺术会做人,所以早年间认识的杂耍艺人都愿意来帮忙。

而市场向来跟江湖艺人分不开关系,谁逛街都是图个热闹,得有东西卖有酒菜吃有玩意儿看才行。

往往来听书听曲儿,看打把势卖艺的,本不想买东西,却因为留的久了反而逛逛周围商铺的新鲜玩意儿,这就有了客源。能不能留住客人,就且要看商家的本事了。

故此商家和艺人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所以权贺术所建的市场、民居都成了绝好的地段。他只租不卖,钱是越涨越高,可也架不住商人们的热情。

看他赚钱便有人效仿,也学着他买地建房子。而权贺术也没用拳头强压着别人,坏了别人的财路结了仇家。

有钱之后,权贺术做起了他最擅长的牙行买卖。一个是房屋租赁一个荐头店,也别说经他的手,房子都能租出去高价,莫论普普通通的找房子,就是一块死地都能让他炒活了。用人雇人更可以找他,里里外外从房子到用人,很多商家都是权贺术一条龙搞定的。

不过只一条,那便是如阮天雄对待众粮食散商一样,所有房主必须跟他签订十年长约,每两年可有涨幅,但不得超过半成。从此整个南城的房子伙计,便大多都跟权贺术有关了,他让哪里生意兴隆哪里就会火爆异常。而他也日进斗金成了真正的有钱人,江湖人送他个绰号叫做南平市,意思是说在南城市场没有他平不了的事。

权贺术手下也就三十来口子人,可谓是四霸天中手下最少的。不过他兜里有钱朋友多面子广,就连官府也卖他面子,所以他才能稳稳站得住脚,并在四霸天混战的那段岁月里屹立不倒。

他出面了,钳子怎么也要给个面子,收起自己的嚣张劲儿来。权贺术也没咄咄逼人,他笑着说道:“钳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说是吧。你说的有道理,柯庸所说也有道理,常家多年给他交钱,就是寻个庇护。而且是你们调戏人家在先,人家动手在后,打不过也得服,你说呢?”

“可龙王他老人家说了,今天必须要见到那个打人者,要我们把他带回去千刀万剐。”钳子道:“您老别让我为难,我带来了这么多兄弟,要是灰头土脸的走了,不说我的这二两薄面掉地下了,就是龙王他老人家也不会放过我的。您就可怜可怜我,行个方便吧。”

说话间,只听人声嘈杂,眼见着常良咋咋呼呼的带着仓库的兄弟们赶来了。本来阮天雄是不让他们掺和的,事情发展到哪一步谁也不好说,常老爷待他们不薄,他生怕牵连了常家在南京城的发展。

可常良还是来了,还带来了仓库的伙计,就连账房都提着棍子上了,即便他的老脸已经吓得惨白。常良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脸通红高声叫喊,带着满满的愤怒,这是恐惧的象征。人害怕到一定的时候,要么会浑身筛糠啥也说不出来,要么就会暴跳如雷六亲不认,常良就是后者。

早先常良在仓库里坐立不安,众伙计问了他便说了。伙计就是来干活的,又不是来打架的,可这几个月的时间,阮天雄给大家挣足了脸,谁也不希望他倒下去。

况且阮天雄虽然在上工时要求严格,但平日里又颇为宽厚,仗义疏财的对大家很好,虽不能说如家人一般,却也绝对是够朋友的份儿了。于是乎,在一个年轻小伙计头脑一热的带头下,大家便都来了,其实临到阵前看到那边一票流氓没有不害怕的。

而常良后面还跟着几十口子扁担,带头的正是王查,王查倒是淡定了许多,他大踏步的走着,见到权贺术和柯庸便是深鞠一躬道:“权爷,柯爷,我来帮忙了。”

王查这次倒是聪明,今天南平市在,怎么可能打起来,自己带人来了便是卖了阮天雄、柯庸和权贺术三家的好。

柯庸抱拳谢过,权贺术也是点点头笑道:“王查是吧,不错不错,没事儿,今天打不起来,钳子咱都是自己人,四霸天同气连枝,谁也不敢承担再度开战的后果,你说是吧?”

钳子也是冷汗直流,权贺术说的没错,同时人家这边来了这么多人,这两边人数也就差不多了,真要打起来西龙王虽然人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今天也不定能沾到光。到时候人没带回去,还吃了亏,那自己这好日子可就算到头了。

说话间,阮天雄打开院门走了出来,先给各位行了礼,又谢过了众人后这才对钳子说道:“钳爷,初次见面,我是下码头常家仓库的仓管阮天雄。今天打人的是我一朋友,我先给您陪个不是。他是个痴傻,鲁莽粗鄙,若有冒犯实在是对不住。人您不能带走,但该赔多少钱,我们便赔多少,回头我做东,劳烦权爷牵个线搭个桥,帮着攒顿合套酒,到时候阮某再次赔罪,您看可好?”

眼见着自己这边吃不了亏了,阮天雄还能做出这种卑谦姿态,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倒是让权爷另眼相看,觉得他年纪轻轻倒是会办事,着实有前途。

权爷接过话头说道:“这话说得对,钳子,卖我一个面子可好?”

“那我就看在权爷和这位阮兄弟的面子上先回去,但阮兄弟你可不能一走了之,我得回去请示过龙王再做定夺。要是你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下码头别管是你常家的粮仓还是这群……”钳子眼睛溜溜转,知道于情于理于武力,皆是占不得便宜了,便耀武扬威的想说几句。

怎曾想就是因为多说这几句,只听见院子里一声大喝传来,声如洪钟振聋发聩:“还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话间,就见一员壮汉赤着上身冲了出来,顾敬亭从后面拽都拽不住。

他满身的疤痕一下子就唬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这得是多少次从鬼门关上过来的人啊。在城里混得,身上大多也有伤,可这人身上的伤也太多了。

出来的是韩大虫,他眉毛倒立血灌瞳仁叫道:“刚才谁喊的!”

钳子的喉咙抖动了一下,往下咽了一口唾沫,腿有点抖,但面子上下不来,硬顶了一句:“我!怎么样,你可是打人的那……”

也该着钳子的话总说不完,就没见过这么大块儿身体还这么灵活的,韩大虫就这么一闪,连番撞倒自己这边的好几个人,便宛如齐头并进的快马般,势不可挡的冲到了钳子面前。他抡圆了拳头,照着钳子的脸上就砸了过去。

鲜血飞溅,大家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再看钳子连喊都喊就栽倒在地,鼻子都被打进腔子里了。众打手一看这哪儿行,当即有几个练家子动了手。

手腕粗的棍子打在韩大虫身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但他却浑然不觉反手抓住一根,那人还没来得及松手就被连人带棍子给扯了过来。紧接着那人就被韩大虫高高举起,然后猛摔在地上。

“砰!”大地都好像颤抖了一下,再看那人直接口吐鲜血不省人事了。

韩大虫抄起棍子轮着圆,一个人杀向了钳子带来的人,当即是棍扫一大片,连番击倒数人,连棍子都折了。他扔掉断棍赤手空拳,没人能在他面前走上一合,往往一拳过去就倒两三个人,首当其冲挨拳头的一般当场就不行了,接下来被带倒的也会摔个七荤八素。

这时候这些人才明白,原来先前挨揍的兄弟们所言非虚,真不是夸大其词,果然是沾着的死,碰着的亡。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七八个人躺在了地上,剩下的不是受了伤就是崴了脚。

韩大虫的身上也被砍了一刀,周身被打得通红,但他却更加兴奋了。他眼睛里露出的凶恶,好似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阮天雄大喊一声:“上啊!”说着一马当先冲了上去,随即混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