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敲竹杠原来如此,大小姐流落南京

还是那句话,经历过生死后,像是这种地痞无赖已然吓不到他们了。心中所担忧的无非就是打得过打不过而已,与那人对视了许久,阮天雄的眼神也没有游移和些许慌张。

为首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阮天雄的肩膀,虽然他个子不高但声音却亮如洪钟:“英雄出少年,果然是个胆大的好汉子。”

“阁下是……”

常良这时候道:“这位是青帮的柯庸柯爷,这位是……”

柯庸一摆手道:“常良不用介绍了,若不认识我就不会打招呼了。能在下码头短短几天便混的如鱼得水,还这么年轻的人物,不是阮天雄又是何人。”

“见过柯爷。”阮天雄拱手抱拳道。

柯庸笑道:“也不客套了,等回头哥哥请你喝酒,我们先去忙了。”

说完柯庸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带着一伙人朝着码头的扁担们过去了。阮顾二人心中好奇,便留下在一旁观瞧,常良不放心怕他们惹事儿也留了下来。

扁担的称呼很多,扛夫力工诸如此类的说法数之不尽,但与扁担最为相似的一个叫法是竹杠。因为他们所称的扁担,就是一根长长的竹子。

这竹杠的用处很大,遇到大件的集装货物可以挑可以抬,遇到运完货的小船启程可以帮着撑船离岸,平时要是发生矛盾还能打架,最主要的是这竹杠就是他们的钱袋子。这可不是形容这是他们吃饭的家伙,而是说他们当真把钱放在里面。

竹子里面是空心的,钻个窟窿用塞子塞上,便成了天然的钱袋,干完活便可把竹筹换来的钱塞到里面。听着常良的解释,阮天雄他们终于明白为啥那天干活的时候,他们还要让个年长者看着扁担的缘故了。

而柯庸等人正用手中的家伙敲着他们的竹杠,一敲里面哗哗乱响的就是有钱,若是没动静就是空的。有钱的交钱,没钱的照着脑袋拍几巴掌或者照着屁股上踹一脚就让走了。

“敲竹杠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徐河嘴没有吧?”常良道。

两人未想到这层典故不禁咋舌,过了半晌才道:“没有没有。”

“你们猜为啥?”

“为啥?”

“因为常老爷也是青帮弟子,辈分儿还挺大,自然没人敢惹麻烦。这徐河嘴的码头是常家一个人的,谁也没理由见缝插针。”

“啊?”

不怪两人大吃一惊,虽然此次二人离开徐河嘴常老爷做的决断心狠,但这也都是因为爱子心切。但总的来说常老爷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这么一个好人,怎么可能是帮派弟子呢?

常良笑道:“别说常老爷了,凡是靠水吃饭的,除了那些满人,有几个跟青帮没关系的?当年漕帮揭了皇榜,为朝廷效力。朝廷给漕帮地位和荣耀,运粮官大多都有帮派身份,官秩正四品的都有,沿河码头相关职务,又有几个不是漕帮的?

由此,还辐射到周边各县,严重的地方从知县老爷到下面的衙役,全都是漕帮弟子,出了事情不按朝廷法度办,全按帮规行事。

官尚且如此,更莫要说民了,吃水路饭的,全跟漕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这也不过是活下去的方法,漕帮弟子不定都是好人,也不定都是坏人。

后来漕运没了,漕帮上岸,青帮这个小说法就成了大说法。漕帮青帮不分家,但这才几年,漕帮弟子就统称为青帮弟子了。

漕运没了,当官的继续当官,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而那些靠着漕运吃饭的老百姓,别管是岸上的还是水上的,没了官家的饭,便只能做穷苦人的生意了。柯庸就是这么号人物,原本在下码头吃官饭的,后来是绿营军代替了治安值守,再后来成了巡警。

不过咱下码头在城外,柯庸花了点钱托了托关系就把这里的脚巡给弄走了,这里又成了他的天下。现在柯庸表面上是咱们这地方上的地保,私下又是青帮江宁府聚宝堂的堂主,往日敲竹杠他不定会亲自跟着来的,只是偶尔也在市面上转转,耍耍威风让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总之这个人官私两面都挺吃的开的,看样子对你没有恶意,不过咱们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听常良说着,看着他们压榨着扁担们的血汗钱,王查这时候没了嚣张的劲头,点头哈腰的活像只狗。最后还被柯庸拍着脸颊训话,王查也始终面带笑容不敢有任何抵抗。

日子哪有这么波澜起伏,接下来风平浪静的过了一个多月,各方面的情况他们也掌握的差不多了。阮天雄每天照旧,一大清早去仓库点卯,跟常良一起清点货物派人接货送货。

而顾敬亭则是日上三竿才会爬起床来,下午跟阮天雄到处转转,一个月的工夫便是江宁府南边的城外、外城、内城全部转了个遍。不过这几天,顾敬亭在市面上走的多了,跟巡警魏芝晗又吃了几次饭,就学会了抽烟卷。就前几天,还出去逛了窑子,一晚上没回家害得众人一阵好找。

“兄弟,你可不能这样下去,再这样不废了吗?”阮天雄把还在床上冲盹儿的顾敬亭给提溜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

顾敬亭打了哈欠,摇了摇头道:“天雄,我心里有数,我不是闲的无聊吗?你说我来这儿后干了啥?啥也没干啊,在徐河嘴还有我的用武之地,在这里我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放屁,要是没你,我敢去洋行存钱,就是去不也一股脑的存到一家了。”阮天雄道。

他们从镒源钱庄取了一万两银子出来,剩下的钱罗永全这个老西儿也给他们算了利息,只是还是比洋行要低一些。取钱的时候着实麻烦,不光要拿出来存单票据,还有与从徐河嘴送来的掌印比对,反正几番验证写了取单才取走了一万两银子,并重新办理了剩下的一万的票据。

随后他们找了四家洋行一家银行,把钱分成五份分别存了。虽然这比整存整取利息要少,但却安全了许多。用顾敬亭的话说,就是一家跑了不能家家都跑吧,要是运气这么差,那干脆还是卷铺盖回老家踏实。

这么说并不是危言耸听,在国人眼中洋人仍是稀罕物,对他们是又憎恨又崇敬,觉得他们欺负人,却又羡慕他们的东西好。洋行和洋人开的银行更是如此,还真有一些洋人借着百姓这样的想法来骗钱。

有些人去洋行找工作,洋行的洋人便会先收他不少钱,说是用以置办办公用品和制服,还说是怕干不长才先收的,干满三个月就退还。一般攒的傻子多了,收的钱够数了,这帮洋人不待开工就会不见踪影了,而他们办公司的地方也是按天租的。

还有的洋人做这种存取的金融业务,大多也是捞一笔大的就跑。所以这次顾敬亭也是读书看报加打听,才选了这五家稳一点儿的。

放下这个不提,阮天雄听完顾敬亭说的,嘴上虽否定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自从来了江宁府,顾敬亭的确有点无所适从,而他们哥俩天生就是不安分的人,这又怎么能受得了。

“这么着吧,咱们存的钱你看看,有啥可干的,出去起一摊买卖。仓库这边的人的确太多了,有我,有你,还有良哥。”阮天雄道。

顾敬亭思索了片刻后答道:“我再看看吧,你什么时候走?”

“你不去?”

顾敬亭摇摇头:“不大想动弹,你自己去吧。”

“那你不准再去逛窑子了。”

“知道了。”

阮天雄干啥去了呢?自然是要回常家,虽说这两万两银子常思福说了,任凭兄弟二人支配于常家的买卖,可这也就是个信任,像是这种大手笔还是要去当面汇报的。这是有规矩,也是懂人事儿。

江宁府离着汊河镇并不算远,路上没怎么折腾便到了。

不久前有劫匪来了姜家。当时衙门已经撤人了,不过那劫匪也是傻,被姜家的人留下灌醉了直接送衙门了。

他供出来了同伙,讲了关于阿元的事情,也说了所发生的一切。如此阮天雄和顾敬亭的嫌疑就洗脱干净了,待衙门组织衙役捕快赶往他们的落脚处,却发现空无一人,姜重再次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所以你怎么想,是回来还是继续在那边干?”常思福问道。

阮天雄还没回答,常平就抢先道:“当然是回来了,咱们三兄弟凑在一起才有意思。天雄哥你可不知道,我在这儿都快无聊死了。”

阮天雄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常老爷,我是个粗人,不过我知道只有舞台大了,才能唱起来大戏。江宁府南京城就是个大舞台,我想在那边。”

转而他看向常平道:“兄弟对不住,不过两边离得这么近,想见随时就能见了。”

“天雄说的对,不过平儿你很快就不会无聊了。过几日我就带你出去,巡视常家各方买卖和渠道,拜会合作的东家和各路英豪。”常思福道:“对了天雄,此番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确有要事。”随后阮天雄便尽述上码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想法。

听罢常思福沉思良久,终开口道:“天雄,猫有猫路,鼠有鼠道,虽说万变不离其宗,但就做生意而言即便殊途同归却也是一人一条路。你这招用得好便是不可限量,若真能在江宁府拥有一个码头,那自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这事儿我们常家不能做,但你阮天雄却可以做。”

“我听糊涂了常老爷,您能否明示。”阮天雄问道。

常思福答曰:“刚才的是说用得好,若是用不好,常家一旦介入失败便会声名受损,同时因此树敌,更是牵连不相熟的官府,实在是不妥。我做生意向来沉稳,你是知道的。可这又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知你是否知道奇货可居的故事?”

“知道,顾敬亭给我讲过吕不韦。”阮天雄道。

“对,你就是异人。我愿意借给你钱做买卖,我投的不是生意,是你这个人。”常思福盯着阮天雄的眼睛道。

阮天雄不明白,要是说常家重用他,他理解。他和顾敬亭不会背叛常平,是常平以后掌管家业的可用之人。可如今这么做,就有点让阮天雄转不过弯来了,怎么还有把人往外送的。

常思福淡淡的说道:“狡兔三穴,回去问问顾敬亭,他应该知道三国时期大家族是如何做的。”

放下这边暂且不表,此时对上码头感兴趣的可不止阮天雄一个人。九江的易畅也是对上码头志在必得,不过此时他并未到江宁府,上码头的开放也不过是传出消息,说是半年但实际能不能如期谁也不好说。这时候谁要是先插足斗争,那才是帮着衙门提高价码的傻瓜呢。

故此他并不急于涉足,实际上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也有些迷茫,自己抛家舍业的做这杀头的买卖究竟是为了啥:“金源老弟,天天闹变法闹革命,咱们花了多少钱,使了多少力,到头来还是乱哄哄的一片。就说今年黄冈起义吧,还不是宣告失败。老说用鲜血唤醒国人,可到底要流多少血,花多少钱?!”

金源是赵逢水的字,而坐在易畅对面的正是高邮富商赵逢水。他还是那么胖,但脸上却没了往日酒色中的玩世不恭,一脸凝重道:“义士值得敬佩,可这年头无论是康南海还是孙文,不是自己捞钱就是闹帮派起事。不说别的,就说这次黄冈起义,失败便失败了,败走便败走了,可怎么花名册还能遗落呢?这导致事后多少义士被捕被杀。一个个虎啸山林,弄帮派的那套,却没有帮派约束!革命啊,这可是革命啊!革命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弄好了推翻这腐朽的朝廷,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怎么就不能靠谱点呢!哎,这本花名册不再是花名册,简直就是义士们的生死簿啊。咱们抛家舍业的,这都是图啥许啊!”

“永然的家人找到了吗?”易畅问道,永然是白敏恒的字,谁也不曾料到,这两个看起来毫无交集的人竟然认识,听口吻还相熟得很。

赵逢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张嘴话未出口泪先流:“是我害了永然兄,他本不欲参与此事,是我拖他下的水,没想到……没想到却让霍华这厮握住了把柄,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境地。我……我有罪啊!”

“不只有你的错,还有我……”

霍华纵然再厉害,全靠栽赃陷害也不成把戏。人人都说这一切是霍华的手段,可谁又能想到他所检举的信件和单据大多都是真的呢?只不过被冤枉的是白家的其他人罢了。

易畅和赵逢水支持革命党购买军火,他们若是一边组织一边支援一边运输,定会因为摊子太大露出马脚。可正如他所言,这是杀头的买卖,若托给别人去做,那更是放心不过。故此赵逢水就拜托了白敏恒,时常运个军火,时常帮忙运送粮草,还有时候帮着运个人。

看似都是正常商业运输,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跟革命党接触久了,真要是想抓住把柄岂能抓不着。也因此白家落了个如此惨境。虽说白敏恒并非死于此,可霍华如果没掌握此事也断然不敢下手。故赵逢水心中愧疚万分,再见阮天雄时才会如此激动。

易畅和赵逢水两人商议到深夜,而他们苦苦寻找的白玉雪此刻却猛然醒来。她躺在一张硬床板上,身边是沉睡的丫鬟小翠和背对着自己脸冲墙的露秀娘。

她又做噩梦了,她梦到了逃离白家的血战,梦到了在尚可云家的密室,梦到了杜城纵身一跃下船时的英勇,梦到了赵逢水那肥腻的淫笑,同样她梦到了后来的事情,包括落水后的慌张。

恰此时江宁府南京城水西门的谯楼上鼓打五更声隐隐传来,她轻声起床下地,谁也没叫醒。来到另一个屋子,就在这南京城的小破院子里推起了磨盘,那沉重的磨盘消耗着她的娇躯,没转多久便汗如雨下,此一刻哪里还有白家大小姐的养尊处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