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此雪非彼雪误会,大步迎难上阳光

“大侄女,你放心就是了。踏实住下,我保你无事。”赵逢水拍着胸脯道。可这样的承诺听起来极其耳熟,好像尚可云也说过,这不由得让几人有些心慌。

要是光看面相,油满肠肥的赵逢水长着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更显得龌龊。赵逢水色吗?当然好色,爱说荤话,爱逛窑子,家里七八房姨太太也是不止了,外面还养着俩外宅,别看这么胖,整个人都快被女人掏空了。

“杜叔那边……”白玉雪欲言又止道,毕竟人在屋檐下,是求人家派人办事,不能操之过急。

赵逢水笑道:“大侄女,老杜跟着你爹多少年,我就认识了他多少年,我岂会让他出事。你放心吧,我已经派出了十几口子人,又找了高邮本地相熟的镖师达官,一定能把他救回来的。”

“你不用太担心,要是在水上,两三个运丁就能制住他。可要到了陆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怕十几个人也近不了身,绝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九头鸟也说着宽心话。

白玉雪无能为力,只能点了点头,加上路上这已经是第二天了,照着杜城的脚力,若是他安然无恙,应该早就追来了,可现在……白玉雪只能叹了口气。

就这样白玉雪和露秀娘带着丫鬟小翠且在赵逢水家住了下来,衣食供应一切都和她们在白家相差无几。而三人选择住在了一个小跨院里,方便聊天和互相照顾。

可杜城始终是没能找来,倒是霍华来了封信,却被赵逢水撕的粉粉碎。虽嘴上说着不惧此人,但当天晚上他就请着几个官老爷出去喝花酒了。

九头鸟也没走,为了表示感谢,赵逢水又给了他不少钱,还介绍他去了一家暗娼那里。看起来赵逢水和那暗娼还挺熟,九头鸟闹不明白赵逢水这样的大财主怎么会去这懊糟的下等窑子。

赵逢水却挤眉弄眼道:“别有一番风味,兄弟,你还是玩的少,这中高低等窑子,各有千秋。希望你尽早修成正果,成为我辈的同道中人。”

九头鸟天天被安排窑子沉迷此道,算是花间丛中过。吃不穷穿不穷嫖不穷,只有赌才会穷,九头鸟玩儿的地方撑死也好不到哪里去,赵逢水为表谢意,说这一个月随他玩儿,各种花销全记在赵府那里。

“呸,真恶心,看他利利索索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小翠从外面回来,一脸厌恶的说道。

“谁啊?在人家家做客要收敛,咱们是在避难呢。赵老爷待咱们不薄,咱们也得懂事才行。”露秀娘教训道。几个女人一起经历了大难和生死,关系紧密了起来,剑拔弩张不见了,从心里把对方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家人。

小翠啐了一口道:“不是赵老爷,是九头鸟,看他站在楼上胸襟全开,跟着一帮窑姐搂搂抱抱的,真脏,真不要脸。”

说完小翠的脸色就变了,突然想到了露秀娘的出身,顿时咋舌闭嘴,好似做了错事的孩子,捏着衣角偷偷用眼睛撩着露秀娘怕她生气。

白玉雪朱唇微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反倒是露秀娘先笑了,伸手轻轻打了小翠一下,随后道:“这么严肃干什么,你们呀,还是小,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其实男人都一样,有钱了没个不动心思不花心的。不然你爹怎么认识的我,不过那时候我可是清倌人,清倌人是卖艺不卖身的。老爷那时候器宇轩昂,颇为儒雅却又不失男儿本色……”

说着说着,露秀娘想起了白敏恒,一时间眼泪如断了线的金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小院里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轻声啜泣和长吁短叹之声。

到了晚上,白玉雪早早的躺下,翻过来覆过去的睡不着觉。就这样住在赵逢水家?那什么时候算是个头啊?爹在老宅留下了金银,虽不知是多少,但想来也应该是一个巨硕之数。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霍华害得白玉雪家破人亡,白玉雪又岂能忘记。可自己身边又无可用之人,白玉雪的脑海中想起了阮天雄,那个有勇有谋正气凌然的男人。其实前几天她就曾想拜托赵逢水去寻阮天雄,毕竟阮天雄下船的地方离着高邮并不算太远。

可已经给人家添了太多麻烦了,实在是不好再做请求,况且赵逢水收留白玉雪,自己若能报仇雪恨尚且好说,若是不能,还会给赵逢水引来麻烦,那便有些不厚道了。

情分有时就是如此,用起来要适可而止。可父亲和大哥的死还是堵在白玉雪心头,她不禁有些气闷,既然睡不着,索性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一般深宅大院,各个跨院到了晚上都是关门的,但赵家的院子却从来不关。只因赵家的院墙极高,一般人进不来,而赵逢水在这一带黑白两道通吃,没人会这么不开眼。更因赵家豢养着不比白家少的武师看家,还为了赵逢水可以随意去各个院子临幸那些久旱的姨太。

夜晚星空璀璨,赵家后花园中虫鸣不断,伴着花芳草香,格外有意境。不得不说,赵逢水的院子极其讲究,或许是因为高邮不似苏州府那般重要,所以这里修多大的院落也没人管,总之赵逢水按照规矩是僭越的没边没际了。

而赵府无论是风水还是风格甚至是花草,都出自大家手笔,怪不得白敏恒经常对白玉雪说,赵逢水虽在高邮,看起来做的生意也普通,实际上却深不可测。

夜游花园让白玉雪的心情好受了一些,她不禁苦笑,自己曾经也是个刁蛮小姐,如今却变得“懂事”了不少,看来这世间的确是个熔炉,会把人的棱角尽除,变得如水一般柔滑。她席地而坐,就坐在了花丛中,放空心中沉重,感受着花香。

刚刚舒服了一些,就煞风景的传来一阵喧嚷。那声音不属于夜幕下静谧的后花园,而属于一个醉汉。醉汉的脚步声极重,跌跌撞撞,随后便是“噗通”一声,好似是沉重身躯跌入花丛当中,也不知会压毁多少奇花异草。

离着老远光听他说话,白玉雪都好似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酒醉味儿,也好似看到了那下流的嘴脸:“我的小雪儿,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哼,看我要让你好过!”

白玉雪只感觉浑身不寒而栗,那是赵逢水的声音,想起赵逢水那色眯眯的小眼睛,以及一圈圈的肚子,白玉雪只感觉胃里是翻江倒海。

她蹑手蹑脚,忙忙如惊弓之鸟般逃离了后花园。她叫起了露秀娘和小翠,把事情一说,几人赶紧收拾东西逃离了赵府。

然而白玉雪并不知晓,在她离开后花园的时候,到底是惹出了一阵动静,引得花丛中的人惊觉起来。一个女人费力的把赵逢水那肥腻的身子推开,她略有担忧道:“爷,听着有动静。”

赵逢水打了个饱嗝,在女人身上上下其手,嘴里嘟囔道:“什么动静,他娘的这是赵府,在这里我老大天老二地老三,谁敢管你。小妖精,少跟我打岔,每次你都勾着我,却老不让我得手。今天竟然搬出老鸨子来唬我,什么赎身五千两,老子就把一沓银票拍在那儿了,你不还是落到我手里了嘛?”

五千两可不少了,若是用来买官,一个穷点儿地方的知县也不过五千两。而赵逢水身下的女子也的确值这个价钱,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黛青描画眉,凝脂若雪肤。这月下,她媚眼如丝,说不尽的万千风情,她正是高邮的花魁,冷雪。

此雪儿非彼雪儿矣。

“那她为啥不辞而别?”阮天雄问道。

赵逢水那叫一个满脸冤枉,悲乎道:“我哪知道啊?兄弟,我没亏待她啊。”

情急之下,赵逢水一把年纪竟然跟阮天雄称兄道弟起来。阮天雄若是平时肯定是一脸尴尬,但此刻得闻诸多惊天噩耗,顿时也是忘了这些。

“不行,我得去找她。”阮天雄转身便要走。

阮天雄人高马大步伐大,又是急匆匆而去,赵逢水紧赶慢赶双腿紧倒腾才追上,他一把拉住了阮天雄道:“你能去哪儿找啊,我派人找了十来天了还是一无所获。”

“那你说怎么办?”阮天雄也摸不准是不是该相信赵逢水,但他说的实在,什么杜城失踪,什么九头鸟现身,这些都严丝合缝。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总是会有漏洞的,尤其是这种偶遇后临时说起,更是难以这般完善,除非所说就是真实的。

赵逢水略一沉吟道:“我觉得她应该是安然无恙,家里下人发现人去楼空后,我立刻派人去找黄楮,却发现这小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想或许是雪儿叫着他一并走了,有黄楮保护,他又念了你的人情,应该能保她周全。只是她走的太过奇怪,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那霍华呢?咱们不报仇?”阮天雄问道。

“报,怎么可能不报。”赵逢水的脸上闪现出一抹愤恨,眼睛中露出熊熊的怒火。这种怒火是如此的坚定,好似压在心底许久,猛然爆发的岩浆火山一般炙热。

眼为心中之苗,就这双眼睛,让阮天雄知道赵逢水是真想替白敏恒报仇。此刻他认为赵逢水是仗义之人,就此事来看是可以深交的。

赵逢水道:“霍华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我在高邮,他在苏州,我纵然想跟他拼个鱼死网破,舍了身家性命也不定能拼过他,孰不知强龙不压地头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开眼的。咱们现在只要发展好自己,默默等待着机会,总会有他疏漏的时候,到那时就是咱们动手的天赐良机。对了,刚才看单大川送你,你现在在哪里做事?”

“汊河镇常老爷家,赵叔您知道吗?”阮天雄试着问道。

赵逢水一拍巴掌道:“太知道了,这曹家庄货仓四通八达,接连三条水路,我有多半货物都是从这里走的。常思福这老爷子,生意遍布江南江北,我虽与他素未谋面,却早就久闻大名。你在常家负责哪一块儿?”

“徐河嘴粮庄。”阮天雄答道。

赵逢水挠了挠头略显失望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常家的粮食生意好像也只限于一隅之地。不过常老爷的生意不能以常理论之,我听人说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生意,要是真追根溯源起来却是庞然大物,这老爷子内敛着呢。但不管怎么样,你好好混,单大川这货贼的滑不溜秋的,他能亲自送你,定是你在常老爷那儿有一番地位。我一直是看好你的,待你位高权重时,咱们便合力干掉霍华,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他话锋一转继而道:“雪儿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继续寻她,但有消息,我定会通知你的。”

两人离开了说话的小茶棚,挥手告别,阮天雄没有耽搁连夜赶路。他的步伐坚定不移,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是无法替白敏恒报仇的,也没有能力找到白玉雪。但心中同样有了一阵轻快,因为好色的缘故,九头鸟跟赵逢水聊的极多,除了白玉雪和杜城等人,他们共同认识的人也只有阮天雄,谈论话题自然围绕阮天雄。故此,赵逢水也听说了阮成楠这个人。

成楠哥没有死,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就好像满天的阴霾破开,透出一缕阳光,尽管这不足以照亮整个天空,却让人有了等待光明的希望。

阮天雄大踏步的走着,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等待他的将是大刀阔斧的商业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