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军训

看着韩松如临大敌的样子,张正义和季国风都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张正义问。

“刚才我们出海打渔,顺便在周遭转了一圈,侦查一下情报,结果真发现不对劲了——我们附近还有邻居!”

两人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能在这苦寒之地出现的“邻居”,可不是好惹的啊!

韩松掏出一张海图,展示给他们看。他点了点半岛西南方一处海湾,说:“现在的海岸线跟后世差距很大,不过这里没怎么变,仍然有个地方可以做避风港,也就是后世文武港的位置,离我们这里直线距离大约8公里,如果站高点甚至能直接看到。这里湾口不时有小船进进出出,岸上有个营寨,还好我带了望远镜,不然就一头扎进去了。我想,这总不会是爱好和平的走私商人营地吧?”

季国风倒吸一口冷气,说:“又是海盗!东海地界真是藏龙卧虎啊,这还真是没完没了。”

张正义眉头一皱:“法外之地就是这样的……话说这些海盗是不是和官府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啊,这么嚣张都不来剿?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韩松答道:“不好说,从营寨的规模上来看,足以生活几百人。”

季国风心里一咯噔:“几百人?那不是比我们还多了,这帮子人可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海盗啊!呃,我说,我们是不是该避一下,或者跟他们谈判一下,送点礼物买个平安?倒不是说怂,而是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总不能去跟地头蛇硬拼吧?”

张正义往西南方看去,隐约能看到山影,过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不好说,没那么简单。我们跟这个时代的人接触有限,对他们的行为模式所知不多,必须以最坏的角度去揣摩。

就算想退,我们能退去哪,去即墨城么?不怕被当地官府或者大户捉了当奴隶么?

就算去给海盗交保护费,他们会收么?直接过来全抢了不是更好么?

别以为我危言耸听,这事即使在我们那时候都有呢,卷宗里我见得多了。

当然你说的也未必不是个选项,但前提是我们自己得表现出实力来,让别人觉得我们不好惹,然后才能去谈判桌上解决问题。

而且海盗们也未必有那么可怕。几百人的寨子,总不可能全是青壮吧,除去做饭洗衣服的,还得分一部分搞后勤和留守,能出战的顶天也就一百多。再说了,我们登陆的时候声势不小,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也未必敢轻举妄动。我们这段时间好好准备一下,全民皆兵,再修点工事,应该能应付,实在不行往船上一躲,他们还能拿我们怎么办?

韩松,老季,我们分头召集管委,先开个会讨论一下。”

……

十天后。

由于突然出现的海盗警报,管委会提高了警戒级别,加强武备。保安组扩充到了三十人,脱产训练;其他成员的训练时间,从一个小时提高到三个小时,中午一个小时,傍晚两个小时,而且,不但要进行队列训练,还要练习使用长矛。

午后,刚刚吃完饭的穿越者们没有休息的时间,除了17个小孩子,全体成员不论男女都集中在一起,管委们也混编在队伍里,进行军事训练。

除保安组在外的160个穿越者,10人一排,组成了四个10x4的方阵。高正、韩松,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军官”,各率领一个方阵,不时发出各种指令。方阵兵们手持长矛,听着指令做出各种动作。

毕竟是在学生时代经历过几次军训的,经过十几天的刻苦训练后,现在他们已经能比较整齐地走出三百米了。但做复杂动作时偶尔还有人出错,所以军官的指令比较简单,只有“向左转”“向右转”“出枪”“收枪”“向前刺”几种。

所有人头上都满是大汗,但没人抱怨,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真正的生死大考了,挂科不能重修的。

他们手上的所谓“长矛”,现在只是一根木棍,为了防止伤人,并没有削尖或者装上矛头。这个长矛,高正原先想定为四米,但是木工组做出样品后,群众们纷纷反应太长太重,实在是玩不来,于是量产的长矛只有2.5米,只制作了少量4米长矛配备给保安组使用。

此外,保安组与木工组协调过后,申领了一批不锈钢餐盘,固定在木板上,做了十几个简易包钢木盾。做出来之后效果还不错,高正拿一根废墟里翻出来的破铁矛试了试,并不能破甲。

受此启发,他们又找出一些不锈钢饭盆,穿上绳子,垫了点内衬,做成头盔;还拿了十几把菜刀,绑上木柄做成了近战兵器。

于是全副武装的保安组新式武装力量就出炉了。其中有10名刀盾兵,负责前排掩护;10名长枪手,装备4米长枪,在后排突刺;6名弓箭手,使用木弓,以防万一还配备了2.5米短矛,箭术稀烂,正在加紧时间训练;两名猛士,装备防刺服和大刀,负责冲阵;两名军官,韩松和高正,其中高正掌握那把气枪,负责指挥和狙击敌方首领。全员装备头盔和看上去很不雅的钢碗护心镜。

保安组分成两队,韩松和高正分别带领,又各自挑选了一名副职,全天都在高强度训练,还要负责侦查和轮流守夜,很是辛苦。到了集体军训的时候,可以背着手去教训别人,反而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这都是为了防范南边的龙王海盗。之前管委会咨询了一下陈一成,得知东海比较大的海盗有两家,一是半岛上的黑水寨,二就是南边的龙王寨,其首领姓王。与黑水海盗不同的是,王家是亦商亦盗,平时也跑货运生意,见到肥羊才搞一票,若是交了买路费,通常会放一马。(他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知道龙王寨的信息之后,管委会略微安心,但仍然不敢放松训练,不过这样的训练持续了一个月之后,大部分人都能操练得有模有样了,海盗那边却依然没有动静,这就像靴子没落地,让穿越众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在张正义琢磨着是不是该去和龙王寨接触一下的时候,去陈家报信的几个陈家伙计回来了。

这几个人是跟着陈一成一起被穿越者们救下来的,之前商业组去周围村落友好访问的时候,觉得有本地人陪着会更有亲善力一点,就带了他们一起。他们在鳌山沟里转了一圈之后,确实找到几个村落,态度也还不错,成功买了些粟米和小麦种子回来,还用重金(每日120钱的工钱)雇了两个村民做农业顾问。

途中也打听到了去即墨城的道路,要翻过一道小山,之后就是一马平川。商业组觉得既然都到这里了,不如就直接让他们回去报信。

管委会已经敲定了对陈家的策略,那就是好人做到底,人全送回去,船里的货也全让他们拉走。做好事技巧很重要,你要是觉得自己救了他们家儿子立了大功,借此吃拿卡要,反而会坏了印象,以后不好交往。不如直接一次豪爽到位,给人家留点好印象。反正那福船上的货管委会也看过了,都是些瓷器、茶叶、香料之类的贵重商品,即使扣下暂时也用不到。

不过管委会也不是真想白做好人,他们的想法是,陈家受了恩惠,总不好意思拍拍屁股就走吧?他们家能做海商的生意,在地方上必然是有点势力的,借他们的力量在这片区域站住脚,对穿越者未来的发展会非常有帮助,要是能顺便洗白身份上岸就更好了。

总之在管委会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陈家派人回来了。为首的是一个熟人叫陈平的,还有几个新面孔,报信说第二天陈家会派人来接大公子回去,于是管委会也顾不上龙王寨那边了,赶紧商讨了一份接待方案出来,匆匆准备了一下。

第二天,陈家的人按时来了,为首一辆双轮马车,上面下来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子,看到东海102后诧异了一下,随后装作镇定,朝着穿越众做了个揖。后面还跟了十几辆大车,基本都是空的,最后几辆上装了几个箱子。

张正义、孔嘉谊和商业组的王泊棠,穿着临时用窗帘赶制的长袍,装模作样的迎接上去。这打扮看着很是滑稽,但没办法,现在就是狗眼看人低的时代,不管东西方都是这样,你可以穿着奇装异服,但一定要穿得高贵,否则第一眼就会被人看不起。

至于如何判断是否高贵,那简单,一看材质,二看是不是繁复。越复杂,越说明你需要很多人服侍才能穿上这件衣服,越说明你有钱有地位。所以欧洲贵族披着棉被戴着假发还穿丝袜高跟鞋;东方士大夫衣服一件套一件,以至于“更衣”成为上厕所的代名词,毕竟穿得太繁琐,不更衣没法上厕所啊。

现阶段穿越众必须夹着尾巴做人,至于对旧世界移风易俗什么的,等能把大炮架到人家家门口的时候再说吧。

所以管委们必须穿上“华贵长袍”,哪怕不伦不类。反正陈家是海商,各式外国人应该见过不少,不会对奇怪的服装样式太过诧异,只要够“高贵”能镇住场子就行。

其实这窗帘布是鲜艳的紫色,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还真挺唬人的,因为这个时代染色技术落后,浓郁的颜色就意味着珍惜和昂贵,就算样式怪了点,一眼看上去肯定是“好东西”。

三人与陈家人迎在一起,亲切问候并自我介绍起来。

对面这位叫陈忠,是陈家的管家,接待水平很高,一点儿对三人的奇怪服装表示诧异的意思也没有,一个劲地感谢诸位义士出手相助。反倒是旁边几个围观的穿越者捂着嘴偷笑。

穿越众之前已经讨论过,觉得照实说他们是穿越来的太过惊世骇俗,不可,说是从南宋来的亦不妥,万一被当成奸细引了官兵来剿可就麻烦大了,于是就连夜编造了一套来历出来,如今见了陈忠便娓娓道来。

曰,众人先祖于唐末乱世出海避难,不幸遭遇风暴,飘到东边不知几万里的一处大岛上,起名为威夷岛,就地繁衍生息,如今回中土寻根问祖,误打误撞消灭了黑水海盗,救下了陈一成。如今他们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先在东海扎根驻下来,慢慢做点小生意,合股开个商社,然后再设法寻祖归根。既然在东海,那便叫东海商社好了。

陈忠一边听一边点头,似乎是信了。

不久之后,陈一成诸人被从船里接了出来,一见陈忠,立刻不顾体面狂奔过来。陈忠见了他,也是立刻老泪纵横,快步迎了上去。

两人相拥痛哭流涕,之后再次拜谢众人救命之恩不表。

“诸位义士,此次出手救下我家公子,实在是与我陈家有大恩。我家老爷感激涕零,愿以一千贯酬谢诸位。”陈忠说着,让人把车上的几个大箱子搬下来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一串串的铜钱。

穿越众此时对一千贯还没什么概念,以为是一大笔钱,当场露出喜色,想要客气一番。可旁边的陈一成却面露不满,开口说话了:“陈叔,这真是我爹的意思?只有一千贯?这也太过寒酸了!”

说完,他又对张正义揖了一下,道:“张公,真是失礼了,这一千贯还请先收下,待我抵家后,再备足一万贯给诸公送来。我陈家有恩必报,决不会让恩公寒心!”

一贯钱,也称一缗钱,理论上应该指一千枚铜钱,不过历史上经奸商和污吏们诸般操作,发明了一个“省陌”的概念,这个“陌”不是“陌生人”的陌,而是数字“百”的会计写法。“省陌”对应“足陌”,一足陌就是100整,而一省陌就是用77代替100。现在通行的一贯钱,都是用的省陌量制,也就是770枚铜钱。

一千贯就是77万枚铜钱。单看这个数量确实不少,考虑到当前普通人做短工一天可得50-100钱左右,长工一月差不多有一两贯,这一千贯就是几十个底层劳动者一年的工资。二百个穿越者如果能全去城里搬砖,也要半年才能赚出来。

但陈一成带回的那船货,价值就在两万贯以上,他们的家产(也就是未来陈一成的身家),更是以数十万计。所以陈忠拿出“区区”一千贯来酬谢东海商社,实在是太寒酸了点,这不光是钱的问题,也是陈一成的面子问题。

不过他一开口就是一万贯,也是打肿脸充胖子。陈家虽然巨富,但大部分资金都以数字的形式留在往来账目上,一次拿出一千贯没问题,想搞一万贯就得腾挪一番了,正常生意都会受影响。

看着陈一成冲动的样子,陈忠似乎有点肉疼,但又不好意思驳了少爷的面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张正义和王泊棠对视了一眼,感觉有戏,于是王泊棠开口说:“陈公子,一万贯太过贵重了,我们受之有愧……不如这样,我见伯达兄来时乘坐的这艘福船不错,我社现在困在陆上,十分需要船舶,不知贵府上是否有废旧的船只,若能让渡一艘,我们便感激不尽了。”

陈忠听了此言,顿时眼前一亮。此时海贸,货比船贵得多,这些南货卖掉可得两万多,搭载它们的船买来却只用了两千贯。要是用艘旧船还了人情,也算合适了。

陈一成放完豪言后热血消退,此时也有些觉得刚才出价太高,正好借此下台阶:“不敢不敢,既然恩公想要船,那一成自然要奉上。不过怎么能让恩公用旧船呢,”他转向陈忠,问:“陈叔,咱家现在有多少船在跑?”

陈忠做出一副哭丧脸:“公子,咱家原先一共也就三条大船,您这次回来折了一条,就只剩两条了,都破旧不堪,而且今年还要再往南跑一趟,实在是没船啊。”

陈一成拍着手,道:“没旧船,那正好嘛。恩公稍安勿躁,待今年北风起,我就去南边订做上好新船,明年定将船交到诸公手上!此间诸公若有事须相助,尽管开口!”

在南宋,再好的船也不会超过三千贯,还能延期一年支付,顺便又能拉不少货回来,怎么看都比送出一万贯划算多了。其实在胶州也有几家造船作坊,不过做的大多是近海用的平底船,海船也不是不能做,不过得先付定金,还得等工期,算上资金占用成本,还不如去南宋买现船合算呢。

“海事凶险,公子慎重啊。”

“多谢恩公挂心,若无这点担当,怎敢称陈家男儿!”

我们的意思是让你加强点武力值,别又被劫了啊,带不回我们的船怎么办?张正义腹诽道,但他嘴上趁热打铁说:“既然如此,那真是多谢了。另有一事,我社诸人听说南朝繁华,多想见识一番,不知伯达启航时,能否捎上我社一二人?”

这也是之前讨论好的,东海商社虽然在蒙统区,但侦察一下南宋情报是非常必要的,现在正好有了机会。

陈一成一愣,他倒不觉得捎几个人有什么麻烦的,只是万一被这几人打探到福船的真实价格就漏底了,但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就同意了。

随后管委会用珍贵的罐头和白酒为陈家众人践行,宾主尽欢,尤其是陈忠对高度白酒赞不绝口,询问是否是东海秘方,若能生产,陈家可代为销售。东海人颇为意动,着季国风安排研究蒸馏酒项目。嗯,还好这白酒是瓷瓶装不是玻璃瓶的,否则又要吓死他。

随后陈家众人辞行,管委会趁这个有人护卫的机会,派了三名商业组成员随行去陈家所在的即墨城考察一番,顺便采购一些急需物资。

这段时间,穿越众发现有很多物资是没法自产或者替代的,其中最缺的是纸笔——管委会发动了“大图书馆计划”,要求每个人都尽可能把自己所知的现代知识记录下来,以备日后发掘,但很快他们就陷入了窘境:船上翻来倒去也只找到一些笔记本和旧纸,毕竟后世都是电子时代了,谁也没料到会有穿越这回事,怎么会准备那么多本子?但没纸笔可真就抓瞎了,总不能把知识刻在石头上吧?于是就得尽快去买一批。好在他们从黑水寨挖出了不少铜钱,买房子买地不敢说,但买点纸总够用了吧?

商业组三人挥手告别,他们的袍子下面,腰间缠着长长几圈铜钱——这就是“盘缠”一词的来源。

其余穿越众继续原先的工作。之前他们在河边划了一片两千米长的耕地出来,由于那边曾经是熟地,所以开垦难度不大,粗粗拉一遍,已经开了四分之一出来,但是还是把他们这些几乎没干过活的人累得不轻。之后在本地农业顾问的建议下,决定先种一季粟,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小米,待秋季收获了,再种一季小麦。

由于劳动力不多,为填满这片耕地,种植得相当粗疏,看得顾问直摇头。其实与传统农民的思路不同,穿越众面对着大量的土地,考虑的不是单位面积产量最大化,而是单位人力产量最大化。这样粗糙的耕种方式,虽然亩产会比精耕细作的耕地低不少,但却能在人力有限的前提下获得更多的产量。

陆平的建设组也做出了不少砖头和石灰;孙清南的机械组仍然没有修好水车,不过进度在持续推进,此外其他人伐木和加工的速度也提升了很多。

在战争的阴霾下,穿越者坚定地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