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卿砚听了,忙将春妍手里那块糕拿过来:“你能确定这里是桃仁吗?”

“错不了,我自有孕以来鼻子就灵得很,再加上成婚以后常去药房帮忙,对这些药材的味道还是很熟悉的。”春妍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又望向冯锦,“若是误加也就罢了,但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娘娘可要小心了,这必然是对您平日习惯十分熟悉的人才能想得出来的。”

冯锦才刚稳住自己的情绪,却听卿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底下的人去小厨房端了一只糕点盒子来:“这是前几日您陪皇上在太华宫批折子时,长孙美人送来的。回来以后我也忘了拿出来给娘娘吃,春妍,你来瞧瞧这里有没有问题。”

春妍小心地接过卿砚递来的盒子,一股十分细微、却是桃仁特有的清苦香气传来。她抬头看二人,还未等开口,冯锦便猜出了答案。

“她若有心害我,为何还要亲自送上来留了话柄。”她还是不愿相信,那孩子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一来怕是觉得前日送的您未察觉,便大胆起来。二来,这东西要不了人的命,久而久之,只会让娘娘的身子越补反倒越虚弱,直至无力料理后宫。桃仁本不是毒物,就算太医专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春妍缓缓放下手里的糕点,凝眸直视。末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冯锦终于熬出了头,站在了这后宫的最顶端。

可如今看来,糟心的事儿一桩又一桩,只怕还没有她幼年在太子府做伴读的时候高兴。

这为龙为凤、日悬中天的光景儿,也没有外人瞧见的那么好过。

每逢初一十五,宫中嫔妃们皆要到太和宫拜谒皇后。再加上这个月也算是添了新人,十五的清晨,所有人便都早早地等在了大殿上。

待冯锦梳妆好出来时,她们还是依着往常的次序行礼入座,轮到巧馨时没了桌椅,她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李御女是本宫这儿出去的,太和宫有多少凳子椅子你该是最清楚了,自个儿去搬吧。”冯锦笑着看她,没有叫宫女赐座的意思,嘴上说的也不是玩笑话。

其余座上的人神色各异,瑢嫣垂了眸不说话,陆若丹还是往常那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余两位皆是看戏似的,就连平日里最规矩的林语真也拿帕子掩了嘴。

可巧馨本也不是因为宠幸才得封的,在这样的场面下更是不敢说什么,自个儿搬了绣墩儿来坐,两手绞着衣裳,心中忿忿不平。

“皇后姐姐今儿的茶好香啊,想必是难得的珍品。”瑢嫣开口打破了沉默,端起茶盏细细地闻。

冯锦抬了抬眼,压下心里对她这股子纯真劲儿的厌烦:“是皇上拿来的,本宫也不懂茶,姐妹们若是喜欢,回头叫卿砚分给你们些。”

自入宫以来一直不曾有过什么动静的慕容灵却堪堪插话道:“既是皇上给娘娘的,那便是阖宫独一份儿的恩宠。嫔妾们要是开口去讨、伸手去要啊,倒是咱们不懂规矩了。本来也没什么稀罕物献给娘娘,还从您宫里拿东西,更是脸上臊得慌”

接的是冯锦与瑢嫣的话,瞧的却是斜对面巧馨的脸。

冯锦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说话的人,旋即了然。眼神对上她转回来的目光,暗自平添了一分欣赏。

巧馨自受了封便过得跟冷宫弃妇一样,再无临幸。今儿更是一进来便叫人看了笑话,这会儿又让指桑骂槐地戳脊梁骨,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可她是这殿上位份最低的,想恼火也没法发作,只得把头低了又低,全然没了那份飞上枝头的喜悦。

冯锦自己心里也有打算,今日例行拜谒,不过是召集了阖宫的妃嫔来瞧这叛主的丫头。所以才叫卿砚早些撤了殿上多余的桌椅。

春妍那日走后,她想了一宿,身为中宫之主必是要竖起威严的。太过仁慈,那颗善心反而倒成了别人害她的利剑。

慕容灵看不惯巧馨爬龙床的手段,却也捎带着练瑢嫣也暗点了。可惜那端着茶假作天真的孩子,还得默然装着糊涂。

天儿近晌午,座下的人纷纷告辞,冯锦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慕容灵留了下来。

“本宫留你,你怕不怕。”将人带进偏殿,她才轻笑问出了口。

慕容灵摇头:“娘娘这是在帮嫔妾,宫中向来枪打出头鸟。嫔妾今儿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出了这个门,还不知要叫人如何说嘴呢。”

冯锦对眼前这个姑娘越发地感兴趣了:“你心里这么明白,为何还要说那话。”

“看不惯就是看不惯,手段卑劣还不准人说了怎么的。”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冯锦,“嫔妾入宫之前爹爹说过,在这宫里,富贵不是谁都能得的。有些东西若是人人都想要,便成了祸端伊始。”

“所以你自入宫来便只悄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对高位一点儿都不动心?”

慕容灵听她这么问,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嫔妾哪里有娘娘说的那么清高,只是有些事儿该动心,有些不该动心。不去给自己和家人招惹祸患,才是最要紧的。”

冯锦听面前的人将心中所想与她一吐为快,忽然明白过来,慕容灵与瑢嫣年纪相仿,性格这么一瞧倒也相似。

但有一点,瑢嫣是拼命掩饰,生怕别人知道自己那点儿想往上爬的心思。慕容灵却是大大方方,明明白白,深谙为妃之道,却不垂涎荣华。

这便是与慕容灵说话,最令人舒服的地方。

“雁门人人都在传,当时世子府的锦夫人随军出征,大败北蒙。可谓双双骁勇,嫔妾就算入了宫,又怎忍心拆散您与皇上这样过命的深情。”她没忍住,同冯锦念叨了一句,“嫔妾是佩服娘娘的。”

冯锦先前心里的防备此刻已消了大半,忆起她是雁门行台的女儿,不禁回想起那时随军的日子里遇见的那些当地姑娘,都是这般通透,敞亮。一如辽阔的雁门大地,黄沙过境,却半分不染尘。

她将面前的人身子扳正,才字斟句酌地问了她一句:“本宫要你搬到绣锦宫去,你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