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了。微风穿过千山万水,翻进南边的窗户,轻抚课桌上熟睡的脸庞。哎哎哎啊,现在的年轻人,都睡三节课了还没醒。听说他们在比拼谁睡得久?哈哈,期末考试来比比谁哭得惨吧。
我把数学书拿出来,做课前准备。正拿出我的宝贝圆规,他来了,他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口标准的闽南风味普通话,是数学老师小平没错了。他流利地说出那句“金句”:
“拿出——”
未待他说完,底下的学生早已默契地应和起来:“课本!bi记!练习!”
“作噎本摊开在桌上我检查!”这是那名小个子男生的独唱。
数学老师自信地笑了笑:“你们背得很熟啊!”在欢声笑语中,数学课开课了。
台底下总有一些大佬,拿着五三启东实验班,左手执卷末,右手指卷,如有所语。正是他,兆叉,左手抚智美背,右手拿着提高题,一脸自信的招牌笑容,欣欣然叫嚣着:“我是最棒的!”一口平舌翘舌分不清楚的普通话,是兆叉没错了。
“我是zhui棒的!”
数学老师还在台上蹲着马步写板书,讲基础题呢。“解题嘞一般有几种方法,有图像发(法),公狮发(公式法),解析发……”
兆叉拿着一道提高题,冲着智美叫:“欸,欸智美,这题答案你写什么?”
智美不慌不忙回应过去:“根号三。”
数学老师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来。眼神坚定而布满疑惑,仿佛还有些许的愤怒夹杂在其中。他未改蹲马步的姿势,拿着粉笔的右手还支在黑板上。他左手推了推眼镜,看着智美兆叉和智美,
“看看,该敲——这题怎么可能是根号三?你不能先把这个平方开出来,先放着,然后……”数学老师对着黑板精细地又推敲了一遍,顿时又写了半块黑板。智美和兆叉都惊呆了,静静地看着数学老师写黑板。今天的值日生凝视着数学老师又写满半块黑板,心中自苦着这下课十分钟如何把这黑板擦干净。
“这题不能先把这个平方开出来……”
班长发表了她的言论:“老师,我觉得可以先开啊,开出来等于四乘——”
“我就不喜欢先开你管我……”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又直起身,一脸神秘地扫视全班同学,:“看看这个根号二,你们发现了什么?”
各路数学人才开始冥思苦想了。现场空气凝固了一分钟,数学老师笑了笑,先开口了:“这像极了某些同学的身高,哈哈——”
小个子男生跳起来,想着下次的独唱须叫得更大声些。
“看到这个等腰三角形,你们会想到什么?”
“中垂线。”最后排一个男生——花瓶,发话了。
然而数学老师没听到。“底角相等。还会想到什么?”
“三线合一!”花瓶不甘心。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数学老师:“证AD平行于BC……”
花瓶:“三线合一!”
数学老师:“看这个角C和角D……”
花瓶:“三线合一!”
“三线合一!”
同桌抛过来一个杀伤力9999+的白眼,“吵死了,闭嘴!”
花瓶:“三线合一!”
数学老师拿出了今天要写的一张卷子,“假如这是一张纸——”
兆叉欣欣然叫嚣着:“这本来就是一张纸嘛!”
数学老师不理会兆叉,自己笔画起来:“我一刀就能把它剪成个菱形!”
智美抱着“快啊快啊起哄啊”的心情,掏出了今天的数学作业:“来来来剪!”
下课铃响了。数学老师呼唤着课代表:“把作业都收上来!好了下课下课……”
“乌拉乌拉乌拉乌拉——”同学们冲出班级,到走廊上去透气去了。
化学课代表和语文课代表正上楼,偶遇下楼拿东西的数学老师。化学课代表今天心情老好了,兴高采烈地脱口而出一句问候的话语:“小平好!”
空气瞬间凝固。语文课代表扭头看了看化学课代表,化学课代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老师好老师我错了老师……”
数学老师笑着打了个招呼,笑着回办公室去了。
我不知道数学老师几岁,但他的灰白色寸头让我们都感觉他临近退休——或许也真的是这样吧。在初二的尾巴,他带着病痛来上课,眯起红肿的右眼,拿着他拿了几十年的教棍,听着隔壁班读着本是他可以教导学生读的英语单词的声音,扯着嗓子吼这题应该这样怎样证。这大半辈子,他没学上英语专业,转业来学数学。但还喜欢在考得优异的同学的卷子上写上一个英文花体的“good”。这位留着小平头的男数学老师,我们不知道他这大半辈子来喜不喜欢数学,但他选择了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是最后一节课。他还在讲题。临近下课,他站在黑板边上严肃地说,
“你们啊写作业要认真,像那个什么,鞋(学)习帮……”
班长提醒着:“老师,是作业帮。”
“你说什么?”
几个同学一起说道:“作业帮,老师——”
“哎呀都一样啦……”数学老师随意摆了摆手。下课铃响了,他眯着右眼,扯着嗓子,蹲着马步还在写黑板。
“不要走不要走!这题讲完,三分钟……”
足足讲了十分钟。果不其然,就像那次讲了俩小时的家长会。俩小时,他一个人讲,数学没怎么提,讲的是怎么让孩子独立。班主任和其它老师们都惊呆了。
“课代表,作业收上来,好了下课下课……”
这真的是最后一节课。这之后,他自己就在病房里躺着了。
暑假来了。他还不忘在家长群里督促:“同学们一定要按时完成作业……”
又开学了。我和同学上体育课,这次的体育课在学校北门前那块空地上。在飞舞的排球中,我想起以前在这里上体育课时,小平带着黄头盔,骑着小绵羊摩托车慢慢略过的样子,还不忘慈祥地笑笑,跟我们打个招呼。
我刚回忆完,突然一辆帅爆了的和我外公的摩托车是同款的崭新摩托车开入北门,还是黄头盔,车上的就是数学老师小平。
我们激动地围上去,问他现在如何。他微笑着说自己不能再教书了,做做学校的后备工作喝喝茶他可开心了。我们问他在哪里做事,他笑而不语,说“你猜。”
学校运动会上,他走在“后备工作人员”组里,笑得可开心了。男生们都大叫着“平哥!”最后好像是去图书馆的志愿者同学找到了他的身影:他现在是图书管理员。
上了初三,我们在操场上体育课。在下午的体育课,总有大几率遇到他在操场走步锻炼。男生们还是那么“热情”,即使一千米测试也要在略过小平的时候大喊几声“平哥”。
“有时间就到图书馆来找我呀,问问数学题也可以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