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过往

要说起温三夫人为何如此看不惯段家的人,那还得从很久之前说起了。

久到温三夫人尚未嫁人之前,人们都还唤她林微澜的时候。

林微澜的兄长林微和与段志明是同窗好友,在同一个书院,同一名先生的名下进学,两人都是天之骄子。只是段志明因生母早逝,继母不慈,为人处世方面便偏向于阴暗,他在书院之中并没有多少朋友,只有林微和时常与他相伴。

在书院之中,不论是先生,还是同窗学子,他们都更喜欢与林微和打交道。

尤其是在林微和与段志明共同参加科举的那一年,书院里的先生曾当着他二人的面前,说段志明心志不坚,便是去了贡院也难以取得好成绩,劝他再打磨一年的时间,待来年再参加科举。

先生所说的话或许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段志明自那之后便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

他开始学着林微和的模样,仿佛已经将所有阴暗的心思都抛之脑后,可以风度翩翩的同世间人对话,表现出一副与世人无害的模样。

科举前的一个月,段志明约了林微和前往郊外赛马。

林微和本是想要拒绝的,可耐不住段志明的苦苦相劝,最后还是应下了。

有些请求是不能轻易答应的,你永远也不知道别人顶着的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下面到底藏了多少黑心思。

同是前往郊外,段志明平安无事,连根头发丝也没有伤到。

可林微和呢?

林微澜至今也忘不了那日兄长被送回家的模样,被血染透的白衣,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

请来的大夫说,兄长的一只眼睛已经没办法治,两条腿虽然断了,但搭救的及时,往后想要恢复正常行走的能力,应当是可以的。

毁容,瘸腿,昏迷不醒三个月。

以上三条,哪怕是只犯了其中一条,也都足以断送一个人的科举之路。

更何况林微和是三者齐全了呢!

醒来后的林微和半句不提科举的事情,林家的人也问过他,那些伤是从何而来。可他从不曾开口说,只道是人生无常。

后来段志明在那年的科举之中,取得了探花郎的名次,打马街头,好不快活。

风光正浓的他,甚至还托人向林微澜提亲。

然后就被林微和派人用乱棍打了出去,也是在那时,林微和才真正的与段志明恩断义绝。

只要是做下的事情,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即便是无法亲自用证据证明,但仅存的线索串成一条线之后,隐藏的真相也会水落石出。

当年的段志明仍是初出茅庐,所行之事还做不到天衣无缝,故而在林微和只字不提的情况下,林家的人也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也查明了真相。

无非就是白眼狼丝毫不顾念同窗之情,为了一己之私,暗害他人。

而林微和运气不好也不坏,段志明一开始布下的局是想要让他惊马之后,伤筋动骨百来天,只不过实施之中除了些意外,才使得林微和伤的那般中。

这些只能说明林微和的运气不好,而他的运气不坏却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话说回来,正是因为知道了段志明的真面目,所以林微澜才会那般讨厌段家的人。

她不是没有将这些事情说给穆庆瑛听,可深闺里的姑娘又怎么敌得过有心人的花言巧语呢?

眼见着温三夫人又要提起往事,段夫人将手中的杯盏放回原处,瓷器碰撞的清脆声使满室的声响为之一静。

未曾傅粉的苍白容颜仿佛是一张面具,将所有的真心都掩藏在皮相之下。

段夫人的声音很轻,像是天边飘过的云彩,风一吹就散了。

“我知道阿蘅是个好孩子,微澜不愿让她嫁入段府,那便不嫁吧!至于外界的流言,待我回头寻个时间,给他们澄清便是……”

温三夫人不自在的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段夫人,她的闺中密友穆庆瑛,今日瞧上去格外的与众不同,隐隐约约竟给人一种如同水中月,镜中看花般的捉摸不定之感。

她一时间竟不知是要先关心段夫人,还是先解决阿蘅的事情。

到底是为母之心更为强烈一些,再者说段夫人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单她一人肯定是无法解决,最后还得回去找其他人前来相助,因此还是先从简单的来吧!

她迟疑了片刻,开口道:“何必再等时机,从前你就想认阿蘅做义女,如今外界传出那般的流言,想要澄清也是很难,倒不如就直接将你与阿蘅的关系落实下来,只你与阿蘅,同段家无关。”

其实,温三夫人一开始同温三老爷商量好的方法并不是这个。

现在的这个是她临场发挥来的。

自今日进了段府之后,温三夫人便发现段夫人的处境并不像她从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好,甚至或许会比她今日所见的更坏,于是她才提出了让阿蘅认段夫人做义母。

一来能够解决眼前的流言,二来也有几分母凭子贵的意思。

有了这层义母女的关系,当她想要为段夫人出头时,立场也就更加坚定些。

段夫人的动作一滞,摩挲着手腕之上的小叶紫檀佛珠,她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最后定格在了一瞬间。

只见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段府于微澜你而言,就像是河塘里的淤泥,你一向是最不愿意沾染上的。流言之事,我定会亲自澄清,至于认亲一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倘若温三夫人初次提起认亲之事,是一时冲动,心中只有七八分愿意,那现在就成了十成十了。

她握住了段夫人的手,意外的发现这双手竟是透骨的寒,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给段夫人取暖。

段夫人却摇了摇头,又将桌上的那本热茶给端了起来,双手捧着杯盏:“你知道的,自囡囡去世之后,我这身子骨便一直没好过,手脚冰凉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

被她这么抢先一说,温三夫人反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一时间,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