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难选

窗外的风不知在何时就停歇了,天还是昏黑的,阿蘅自梦中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不远处烛火的光透过帷帐洒落进来,朦胧中自带温情。

然而,阿蘅对烛火的光并不是很喜欢。

也说不上讨厌,毕竟因着眼前浅浅的光照亮了满室的黑暗,也给了她一个冷静的思索的机会。

梦中的片段并非阿蘅在病中见过的那些,它更像是衍生出来的东西。如同猜谜时,得到一个非常显眼的提示,于是顺理成章的将所有已知的线索都链接在一起,从而得到完整的谜底。只是阿蘅并不知晓,梦中是真实会发生的事情,亦或是她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而在梦里给娘亲喂药的嬷嬷,正是阿蘅在入睡前纠结不已的孙嬷嬷。

在梦里,红衣的姑娘满心满眼都是昏睡中的爹娘,压根就不曾将视线分给过一边的喂药嬷嬷,故而她什么也没有发现。反倒是跟随在她身后的温柠,因为身高的缘故,看不见被挡住的娘亲,却恰好看见了药碗上的那一抹不一样的白。他也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分享给了红衣姑娘,可惜的是,他的话并没有得到该有的重视。

阿蘅作为旁观者,从外人的角度亲眼看过了整段的梦境,那些被温如故忽视掉的细节,在阿蘅的脑海中历历在目,连忘掉都做不到。

熬煮出来的药分明是黑乎乎的一碗,怎么可能会在碗沿上多出一抹纯白!

如同昨夜谈话中所说,孙嬷嬷本就是个有野心的人,在爹娘病中,失去往日的威严之时,她确实很有可能卖主求荣的。

确实是这样吧!

阿蘅在心中暗暗的想着,却怎么也下定不了决心,去真的对孙嬷嬷一家做些什么。

她的心底还有个小小的声音,倘若,倘若孙嬷嬷并没有背叛娘亲呢?

要知道孙嬷嬷是娘亲从外祖家带来的老人,是自小服侍娘亲长大的人,她或许会因为逐渐老去,而生出原本不曾表现出来的野心,可她应当并不会真正的去伤害娘亲吧!

也只有在这种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却又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阿蘅才迫切的希望自己就是梦中人,清楚的了解梦中的每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一来,她才有信心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而不是选定一个答案之后,心中又始终在担心做错。因为她自己知道,选错要付出的代价,并不是她现在能够承受的。

时间总是过去的飞快,阿蘅还不曾想好到底应该如何选择,天边就已经泛白。

她起身喊人:“青叶?”

今天值夜的是常嬷嬷,她先前虽是出门去了,心里仍旧是担心着阿蘅,左思右想之下便替了青叶留在了耳房里。夜里她曾听见阿蘅翻来覆去的声音,想来姑娘是没有睡好的,她本来还想着今日就容姑娘多睡一会儿,等再过些时候再来唤姑娘。

没成想阿蘅今日醒的也很早。

清晨还很安静,常嬷嬷高声回应着阿蘅,三两下就用铜盆打好了水。耳房的热水是用炉子一直在烧着的,为的就是主子能随时有热水用。常嬷嬷倒了小半盆的热水,又掺和了些冷水,让铜盆里的水温保持在合适的温度上,既不烫手,也不会太凉。

她伺候着阿蘅洗漱,在给阿蘅挑衣服时,常嬷嬷先拿了套淡青色绣竹叶纹的袄裙,那是阿蘅平日里留在院子里不出门时,惯常会穿的衣服。阿蘅看了眼衣服,说:“嬷嬷换一件吧,爹爹今日沐休,我想要去给爹爹请安。”

常嬷嬷心中一动,姑娘这是已经想好要如何做了么?她暗暗琢磨着阿蘅的脸色,却发现小姑娘如今越发的高深莫测,单从脸上已经看不出她心中是如何作想的了。她虽是好奇了些,却没打算追根问底,姑娘总算有些城府了,便已经足够了,旁的事情大可以慢慢来。

毕竟谁都知道,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温三老爷在文人之中颇有名声,然而在有些方面他又与普通文人不太一样,比如说对自家姑娘的穿衣打扮,他是最喜欢看到阿蘅神采飞扬的模样,甚至一度认为世道太危险,阿蘅须得多学些武艺才行,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阿蘅甩鞭子的模样格外英姿飒爽的缘故。想着老爷先前寻人给姑娘做的许多衣裳,常嬷嬷从里面挑了件撒花云纹百褶裙,替阿蘅换上后又梳了一个小髻,戴上了配套的首饰。

温三老爷白日里大多会在外院的书房里,有时是看书,有时也会处理些公务。

外院与阿蘅的院子隔着许远的路,走过去约莫是要费上不少的功夫。

阿蘅原本是想不用早膳,直接去外院的,毕竟爹爹前段时间请过太多的假,自她醒来后,便日日都要翰林院处理文书,忙的太过的时候,连沐休时也在处理公务。

她是不清楚为何外人口中最是清闲的翰林院,到她爹爹这里来就变了模样。

不过她不懂,也是没有关系的。

因为爹爹他看上去是乐在其中的,那就必然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在阿蘅出门之前,温桓就溜达过来了。

按照温桓往日该有的习惯,他现在应该已经去城外书院读书的,然而他现在却出现在了阿蘅的院子里。

“咦!阿蘅这是准备出门吧,可是父亲昨日还说这段时间不许我带你出门呢!”温桓刚一进院子就瞧见仔细打扮过的小姑娘,一时间头脑没转过弯来。

阿蘅同样很疑惑,她把同常嬷嬷说的话,又与温桓说了一遍,接着奇怪的问道:“阿兄不是应该去书院了吗?怎么一大早的就到我这儿来了?”

“当然是为了替大忙人传话嘛!”温桓挑了下眉,话语中带上了些许的酸味。

昨天夜里他在自个儿的院子里睡得正香,他爹就派人来把他喊到了外院书房里去。三更半夜的,他连衣服都是边走边穿的,提了个灯笼走在夜晚的温府里,险些摔到池塘里去。进了他爹的书房后,他爹半晌没说话,就在他以为自己又有事情出了纰漏时,就听他爹很自然的说了句,“这么晚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让你明日传个话。”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非得在背后转道弯。

反正在没听温三老爷正式开口前,温桓是这样想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