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刺客来了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闭着眼睛被他抱到了二楼一个房间,又放在床上,感觉手腕碰到冰冷的东西,睁开眼,看见他正在用领带把自己的手往栏杆上绑。

怪不得他今天穿西装,原来是早有准备。

林少康表情阴沉,甚至可以说是恶狠狠的,只有眼底闪着狼一样的光,她经历过太多这种时刻,知道它意味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持久战,很是庆幸之前吃了点东西。

精巧的锁骨是他最喜欢的酒杯,他把红酒一点点倒进去,冰凉的液体让她打了个激灵,他低下头舔舐那血红,灵活柔软的舌尖让她止不住颤抖,他发出满意的呻吟,一只手伸向她腰间的拉链。

“少爷,没关灯呢。”这不是在家里,她放不开。

“不行。”他断然拒绝。

她的手乱动的时候碰到了床头开关,房间一下子陷入黑暗。

“小坏蛋!”他伸手去找开关,身子就势压在她身上,与此同时,背后上方传来子弹破空声音,墙上的壁画四分五裂,碎片溅到他们身上,紧跟着又是两枪。

第二声枪响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了,一个翻身滚到床下,又马上想起她还在床上,又翻上去,压在她身上飞快地解领带。

“你快跑别管我!”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闭嘴!”他低喝。

好不容易解开,又抱着她滚下床,她被一把塞进床底下,什么都看不见,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林少康酒劲全醒了,警惕地竖起耳朵,盯着窗外沉沉夜幕,枪手没有再开枪,或者已经跑了,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大力撞开,“军座!”周副官举着枪第一个冲了进来。

灯光大亮,林少康一个人靠着床脚坐在地上,敞着怀,皮带松松地挂在腰间,周副官立刻尴尬地移开视线。

“全城戒严,附近所有可疑人员都要盘查。”他下令。

“是!”

“你们先出去。”

人走后,他从床下拉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人儿,搂在怀里亲了一个嘴儿,“刚才你用身子护着我,是怕我死么?”

刚才她一只胳膊刚刚解脱就死命抱着他,竭力想把他往另一侧压过去,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暴露在枪手面前,生死之间,这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动作,他能感觉到,也很感动,这个柔弱的小东西,她居然愿意替自己死!

她不记得刚才自己都做了什么,一切发生的太快,来不及做出反应,“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傻气。

林少康不作声,只是盯着她瞧,他人背着光,两人又是脸对着脸,她只能看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那种压迫感近乎窒息,仿佛眼里有万吨巨浪倾泻而下,让她承受不住。

每一秒都象是被这压力拉长到无限大,她感觉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了,他终于醒悟过来似一跃而起,同时把她拉了起来,

“走,送你回家。”

“可是......”她指着胸口一片红色酒渍,乍一看象血,很吓人,林少康从地上拣起西服,一披一裹,搂着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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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气氛明显和来时不一样,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士兵目光警惕地盘查行人,有些道路已经被封锁,秋怡这会儿方才意识到刚刚有多险,万一刺客得手了,他出了事......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尽管她一直挽着他的胳膊,还是抬起头想再确定一下他还在这里,还是好好的没有受伤。

林少康仿佛听见了她的心思,俯过身子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没事,别害怕。”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又被她拼命咽回去。他全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阵无法言说的情绪,良久说出一句:“爷没白疼你,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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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怡下了汽车走向小楼,长长的白色下摆分开黑暗,小脚踩在草地上沙沙作响,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秋怡?”

她停下脚步,警惕地转过身,依稀看到紫藤樊篱那边站立着一个黑影,“是我,杜航。”

全身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她飞快地向大门方向张望,还好,汽车已经载着林少康消失在夜幕里。

“我说两句话就走,”杜航看出她的紧张,飞快地说,“我要去上海了,去申报做记者,你要是以后去那边,我请你吃饭。”

“好。”秋怡不安地点点头,依然担心林少康会不会从什么地方突然现身,或者会被下人发现他们在一起。这时一扇窗户突然亮起灯,光斜射过来,杜航看见她的白色礼服胸口一大片红渍,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她立刻涨红了脸,“是酒洒了。”

“噢,”杜航立时脸红心跳,舌头也结巴了,“我......走了。”

怎么喝点酒还能洒自己一身,不会是林少康又变着法子折磨她了罢……可刚才他送她下车时,两人分明很亲热。他知道秋怡一直受宠,虽然很少被带着出门,但是能在金瓯花园住三年,身边没有一个固定的竞争对手,已经是破天荒。

冬天在梨栈街遇见过一回,劝业场门口,司机打开车门,她低头向外迈出一条腿,他骑着自行车匆匆经过,一瞥间只瞧见皮鞋上亮闪闪的水钻扣子,和上方一张紫色貂毛围裹着的白皙小脸。

他们之间就应该是这样的擦肩而过,当初是自己冒失了。

他忍不住又转过身看了一眼那纤巧的背影,朗朗月光下,她的裙摆反射出粼粼微光,刚才她一抬手,指头上也有东西在闪。

雷先生劝过他,天生尤物是要用香花供养,不是平常男人可以负担,“你以为是救她实则害了她。”当时杜航还不服气,现在看林少康待她确实不错,就算哪天腻了也有一笔不菲的财产傍身,强似嫁个凡夫俗子每日为生计奔波。

各人有各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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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抓到了刺客,是个学生,家庭有一定背景,“我只想知道,他上哪弄到的这把柯尔特。”林少康表情阴冷地坐在写字台后面,“你这警察局长眼睛让屎糊上了?眼皮子底下干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警察局长鹿宝山哭丧着脸,帽子抓在手里,恨不得给少帅跪下,“这帮学生平时不声不响的,谁知道有这么大的担子,我......”“不声不响?”林少康一个眼神,副官将一叠审讯记录扔到他面前,“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是,”鹿宝山抬起汗淋淋的大脑袋,“学生这个月已经罢课三回了。”

“那是你的事,处理不了,就别来见我了。”林少康用手指敲敲桌面,他明白谈话结束了,出门的时候他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周副官,“您老给指条明路。”

“杀。”周副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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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康这口郁闷之气足足过了一个月才消减下来,刺客的头被悬挂在城门上,他也被那帮记者不指名道姓地骂了一个月,报社查封了,他们就私下里印传单,端了几个窝点清净了些,剩下的他也懒得管了。有个女朋友想跟他去美国玩一趟,他有点动心,又觉得路远迢迢,一去一回要小半年有点大费周章,何况洋人的吃喝消遣租界也有,便淡了这个念头。

牵藤带出瓜,鹿宝山为将功抵过,把秋老板的真正死因查了出来,林少康知道之后并没有生气,只是告诉他要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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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因为遇刺那天她的表现,林少康待她越来越好,给她买了辆福特汽车又配了司机,又在银行给她开了个户头,每个月打一笔钱进去。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随时都可以出去散心,”他贪婪地亲吻着她的脖子,“不用担心将来,爷护着你。”

他知道她不喜欢跳舞,而且到现在也没学会打牌,经常会为这个善意地取笑她笨,但心里是欢喜的,他欢喜她的笨……只对他一个人聪明。

还有一次酒醉后甚至说出:“给我生个儿子,我就娶你”这样的醉话,秋怡当然不会当真,可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感动。

虽然林少康发了话,她依旧保持着从前的习惯,一个月出一次门,先去百货洋行把要买的东西买了,然后去大华饭店吃一客冰淇淋,吃完直接回家,她不像别的姨太太那样骄傲于自己的身份,但也不至于引以为耻,她把它当成一个职业,虽然不那么体面。

经常有人送票子来,老式的京戏大鼓,有年轻人喜欢的戏剧,还有洋人的芭蕾舞,她也不喜欢这种场合,穿戴得漂漂亮亮地坐在那里供人评头论足......那些人根本不是去看戏的,可又担心自己一直闷在家里,会变得越来越无趣,跟林少康连话都没得聊了。

“他让你去你就去噻,”五姨太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打电话,“这样一个漂亮姨太太,也是他脸上有光。”

长出来的智齿不知怎么闷闷地疼了几天,听医生说严重的话需要拔掉,她怕疼,又觉得本来长得好好的一颗牙,硬是拔掉它多难过,便忍着,这几天只能吃羊奶泡面包,味道还好。那母山羊用栏杆围在后院一角,每天悠闲地啃草打发时间,秋怡白天无事便牵着查理去围观山羊吃草,隔着栏杆六只眼睛面面相觑。

正在为牙痛所苦,这边军需处长因为贪污被抓,他老婆找绣儿说情,想让秋怡在少帅身边吹吹枕头风,秋怡正色告诉绣儿,你若想害我,只管往回揽事情。

绣儿嘻嘻笑,被秋怡一指头点在额头上,“知你吃不住人家两句好话!下回再不许这样了。”

过了几天牙终于好了,她庆幸逃过一劫,又逢年底,林少康甚少在天津逗留,他最近很忙,偶尔抽空来个电话,见她总是乖乖在家,十分满意。

她一时说走了嘴,提到秋容最近老是咳嗽,怀疑是肺炎,林少康立刻不许她同秋容见面,怕被传染,秋怡后悔不迭,姐妹俩难得见一面,本来打算约着看梅老板封箱的,这下去不成了。

姐俩只能通电话,秋容哼哼唧唧地羡慕妹妹的好运,让她玩的开心点,男人好吃醋,少跟人搭茬就行。

这天园子里坐得满满登登,她坐在第二排,余光感觉后面有人在盯着她瞧,心里就慌了,不敢回头,中间休息的时候去洗手间,结果那人也尾随了来,她惊慌回头,发现竟是大哥秋诚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