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萸喝着壮阳汤,见老麻子吃完半张饼之后便给自己倒了酒,就着简简单单的小菜也算自得其乐,忍不住问他:“大侠,您不是说这什么破酒么?”怎么嫌弃归嫌弃,现在还乐呵上了呢……
老麻子拿酒盏的姿势极好看,杯中清透的酒液映了烛火,一圈圈泛着漪,衬着他温润有方的似玉雕琢的五指,骨节弯折处明晰雅隽,透着几分懒散,倒不显轻狂。闻言也只是轻摇酒杯,“萝卜条,我是见你当真不懂才不同你计较。”言下之意便是你自个儿还非要往刀口上撞。
“那日让你斟酒,不想你连温酒也不曾,开了封便灌进杯中,若不是个要饭的,我真当你是存心怄我。”他说到这儿还气得轻笑了声,又啜了一口杯中滋味,才道,“我说的不是酒破,是斟酒的人傻,这桂花酒要温着喝,如今可懂了?”
这人就连指桑骂槐都说得自如极了……
此刻即便他顶着张麻子脸,朱萸也不免被他这番说话的姿态看花了眼,若她再有才学一些,定能说出“风姿特秀,朗艳独绝”这样的话来,只恨天杀的老天爷怎不存着好心,给了这人如此风韵气度,却不再赐一张好看的脸皮子,就那巴掌大的地儿,能有多难?
只得讷讷点头:“懂了……”心下不免也想试试这温过的桂花酒有何不同,那日她权当做饭后的粗茶牛饮了,喝罢后只剩舌尖的一股子辛辣和鼻间淡淡酒气,竟没尝出个味道来。
忍不住抬眼盯着他的酒杯,吱声:“大侠,那你今儿可否也赏我一杯酒喝喝?”
归尘想也不想就要反对,这小病秧子药没喝几天现在就大着胆子来讨酒喝了,过几日怕是还想喝他的血,正想开口,又被她那双直勾勾的眼睛打断,沉着脸想了好半天,最后妥协半步:“吃完了饭再说。”
朱萸闻言,立马“哼哧哼哧”低下头喝汤啃饼,绝不动老麻子的下酒菜一分,不过半盏茶便吃完了,那盆羊肉汤里干净的只剩几块骨头和山茱肉,还颇孝顺地给他留了最后一张烙饼。
归尘看她那摇着尾巴的狗腿模样,无言了好半晌,只道:“等你的药端上来,喝完了再赏。”
朱萸泄了气儿,怕是臭麻子等她喝完了药,三石酒都喝空了,净会说好话来搪塞她。索性一倒头在桌上趴下了,不时长长地叹口气。
归尘一听她那唱哀似的叹声,浑身就跟缠了蛛丝一般不利索,一想好歹也是自己多管闲事把她捡回来的,虽说心里存着不甘心,这几日冷嘲热讽的也该消了,如今短人吃喝又算什么英雄好汉。加上这桂花酒到底只是便宜货色,几斤也喝不醉人,给她小小一杯总不至于立马咽气了……
想了好半天之后他总算把另一个倒扣的杯盏翻过来,给她不多不少地倒了个七分满。一边觉得养个小丫头怎么这么麻烦,以往他一个人的时候,想什么时候吃酒想吃多少也没人管,醉得睡倒在明月湖枕着野鸭到天亮也是一大乐事,怎像现在这般窝囊。
真是想想就来气。
刚气完一抬眼看这萝卜条喜滋滋地把酒杯挪到自己跟前,跟麻雀喝水似的一啄一啄,咂出味儿来了才一拍手,连声道:“果然不同,香得多呢……”
只得暗道一声罢了,他不去想这些便是。
“……大侠啊,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朱萸珍惜地喝了小半杯,觉得今儿老麻子挺好说话的,就想刺探刺探他的底细,免的真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鳏夫。
“有屁就放。”老麻子这张脸长得不文雅,说话也随了这副尊荣。
“您……多大年纪了?”朱萸问完便低下头,一味想借着巴掌大的酒杯挡一挡自己的脸,免得麻子恼羞成怒出拳把她揍得稀烂,她这两天可没少听麻子说狠话。
却不想他只是波澜不惊地抬手给自己斟第四杯,淡然出声:“二十有一。”
“咳、咳咳咳咳……”朱萸咽下去没多久的那口酒竟被这话惊得倒蹿了上来,呛得她眉梢往后的穴位突突直跳,眼泪鼻涕都被辣出来了。
归尘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夹了一筷子肥鸡肉扔进嘴里慢慢咀嚼,不多置一词。
管她呢,爱信不信。
“大、大侠既然只有二十一岁,为何生得这副面貌?”朱萸此话一出就自觉大事不好,怎么咳嗽完了脑子也犯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只得匆匆补充道,“莫不是因着大侠武功高强,修了哪门子内功心法,因而未老先衰?”
说完又暗自“呸呸”两声,心里一阵发寒:这下玩完了,越抹越黑,愣是说得人又老又丑,即便这是天大的实话。
“我易了容。”归尘适时出声,打断萝卜条的一通胡思乱想。
“嗯?”朱萸一听,很快也联想到话本中的大侠,带了张人皮面具,总是在出场一通打杀之后揭开自己的真面目,由那说书的替他唱词儿:“好哇,原来来者并非他人,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某某大侠!”
不免又细细地打量他几分,这张麻子脸左看右看倒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和着脖子往下的身形隐约有些违和,像是孔雀的屁股上顶了张大肥鹅子的脸,四也不像。
便轻易信了老麻子的话,没准他真只有二十一岁,好奇道:“那你易容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