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姓朱的,我们刚吃的那几张饼子,都是你藏起来的吧?”饭饱之后,独眼一条两手撑在地上,挺着自己经久不遇油水的肚皮,转脸冲着门口的小要饭的阴阳怪气道。
朱萸闭了闭眼,没说话。
独眼看她不做声,倒并没有一下子恼起来,反正做他们这行的久了,耐心总是给养得又懒又长,伸手搔了搔头,带起一片腻乎的沙沙声,又道:“你也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但凡吃独食的、都活不长,你说是吧?”
朱萸一勾嘴角,憋住没笑出声来,也不知道这瞎眼的又哪儿编来了道规矩,若是没的独食可吃,不出三日,这整个土地庙的活死人都得死绝了。
不过她方才一听到独眼开腔,便知道今晚逃不过一顿打,怎么说这群人吃饱了,总得给他们点活动筋骨的乐子。
只好在她这种没由来的打骂受得多了,也渐渐明白过来一个道理:在这种破事儿上,总是硬骨头玩起来有意思,若是一声不吭任他们拳打脚踢,用不了半盏茶,那群软蛋也就歇下了。
于是她转过身,难堪地赔笑:“大哥……那东西确实是我的,可原本就是打算留着孝敬您们的,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背着诸位吃独食啊……怪只怪昨夜里回来得不是时候,看您老都歇下了,才没好扰了诸位清梦,今儿一早寅时五刻又出了门,想给大哥们享用,也没找到个好时候,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话没说完,已经深深一弯腰,冲那群叫花子拱手作揖。
“呸!这儿就属你嘴上会跑马,九分假话掺着一通乱放屁!”独眼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抬脚碾去,“老子把话撂这儿了,如若让你明早有一口气儿地走出这道门,便把头给你摘下来放到土地老儿跟前做贡品!”
转而指那挥烂脸的:“把她给我弄过来。”
朱萸深吸了一口气儿,安分地抬腿走进去。
跑不掉的。
只是这样的觉悟虽然早早做足了,心底仍旧透上了一声轻叹,带着回响似的。
外头垂死的落日在这一刻终于撒手人寰,天上似打翻了砚台的低劣宣纸,一寸寸漫开墨色。
土地庙里的那摊火堆也将要熄了,翻腾的火焰仰着脸伸手挣扎,却只一点一点被缚住了脚后跟,拖回枯木的残骸之中。
而墙上的光影渐趋于暗淡,人影在交错之间便模糊起来,快要和墙面上的黑色融为一体——
朱萸在黑暗中听见了一声闷哼,却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疑惑自己身上为何并没有传来预料中的痛意,明明火堆熄灭之前,她已经看到独眼一条扫过来的那一脚。
可紧接着她又听到沉重的“砰砰”几声,伴随着骨头“喀啦”折断的声音,最后响起极度惊吓过后的人的惨叫,扭曲得甚至辨认不清是由谁发出来的。
因而在这样荒郊野岭的破庙之中,显得尤为诡异惊悚。
朱萸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被猫爪挠过了一遍,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泛起尖锐的寒意,从脊背一直到小腿都僵直和麻木了,一时做不出半分动作,只能费力地往下咽口水。
她睁大眼睛想看清什么,也只是隐约有人影起伏,带起短促而细微的风动,一下一下鞭在她身上。
完了,撞见鬼了。
她这么条小命今晚总算要给交代掉了……
朱萸刚这么一想完,手上忽然就碰到了什么东西,大概是鬼伸了手来抓她了,指头也长得长长细细的,登时给她吓破了耗子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鬼号起来:
“妈、妈呀——”
“救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