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谷雨。
无锡城外,多条河溪错综逐流,惠山脚下,一个近两丈高的水轮车在溪水的推动下徐徐画着圆,在空旷的野外发出咯吱咯吱声,与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遥相呼应。
依着水轮车的是一座大碾坊,木质墙,青瓦顶,背靠郁郁葱葱的惠山,俨然是一幅泼墨山水图。
碾坊门口,立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农家青年,一身素布衣裳,清秀的脸上布满愁容。
他叫金秀贤,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三天。
三天前,他在横店影视城拍一场撞车戏,结果开车的女主角错把刹车当油门,一脚油门把他轰到半空。
等他再次醒过来,发现一切都变了,自己换了一副皮囊,周遭的环境也全然两样。
一连三天,他都无法相信这不是演戏,但没有摄像机,更没有导演、场务,以及哪怕一个围观的游客。
在这个世界,他是无锡城外一户普通农家的小儿子,有一个长兄叫金秀安。
至于身处什么年代,金秀贤旁敲侧击问了长兄,方知当今国姓为赵,那自然便是宋朝。
问多了,长兄颇不耐烦,朝廷的事太遥远,不如跟他去郊外小树林看社团集会。
金秀贤愁肠万结,没心思随长兄去凑热闹,兀自来到村口小溪旁的水碾坊。
这里只有水轮转动的吱吱声和小溪潺潺流水声,独立于天地间,金秀贤开始思考重生后这个世界,以及广袤宇宙。
多重宇宙?平行空间?
他反复端详自己的双手,除了右手老茧比左手多点外,根本没有金手指。
这算什么事?
作为一个穿越者,至少给个金手指嘛,然并卵。
辽阔的天空飞过几只布谷鸟,随即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金秀贤刚退进碾坊,外面传来几声银铃般的清脆呼叫:
秀贤哥、秀贤哥!
金秀贤放眼看去,一个扎着辫子、长相清纯的农家女正向自己奔来,粗布衣裳遮不住的好身材在轻风细雨中摇摆。
眨眼间农家女到了眼前,攥住金秀贤的右手娇嗔道,“见你没跟大哥出去,便知你来了这里”。
金秀贤迷糊了,这农家女是他第一次见面,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一时哑住不知如何回答。
农家女越发娇羞,牵着金秀贤的手往碾坊深处走去,一直走到一个草垛前。
金秀贤手足无措,跟木偶似的站着发愣。
农家女轻哼一声,跺了一下脚,然后走到碾坊角落,拔掉墙上一根插销。
不远处的石磙开始滚动,舂米的石杵提上落下,不断打着石臼里的米谷。
整个碾坊里充满扑通扑通的碾米声。
金秀贤的心也是扑通扑通一阵乱跳,这素未谋面的农家女到底意欲何为?
见他还是同木头一样,姑娘似乎生气了,猛然张开双臂抱住金秀贤。
金秀贤毫无心理准备,一个立足不稳,跟农家女双双摔进身后的草垛。
满鼻子都是新鲜的稻草味,农家女毫不在意,紧抱着金秀贤呢喃,“秀贤哥、秀贤哥!”
体内荷尔蒙在四处流窜,重生后的这副身体各项机能正常,金秀贤方寸大乱,防线濒临崩溃。
千钧一发之际……
突然碾坊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喊声:
“这儿有人么?”
金秀贤一惊,挣扎起身,怀里的农家女哎呦一声突然抬头,正好脑袋磕到了他的下巴。
金秀贤跟着哎呦了一声。
俩人一动,居然把草堆压塌了,双双从一团稻草里滚了出来。
金秀贤站起来,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和一个清新脱俗的少女立在面前。
青年拱手,“打扰了,我们只是来躲躲雨,两位有什么事请自便”。
少女的容颜仙气十足,金秀贤不免多看了几眼。
青年咳嗽一声,金秀贤自知失态,连忙挪开目光。
少女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递给金秀贤身边的农家女,“姐姐,我这根钗子给你,劳烦你帮我换一套衣服”。
农家女脸有愠色,显然对金秀贤刚才的表现不悦,说了句,“我去拿衣服给你,这钗子我要不得”,说着又把金钗还给少女。
农家女转身上阁楼楼梯,少女追上几步,叫住她,把金钗硬塞到她手上。
农家女没再拒绝,脸色缓和些,扶着少女登上阁楼。
青年满眼宠溺地看着少女隐身于阁楼中,这才转头笑问道,“大哥,你贵姓?”
金秀贤答道,“我姓金”。
俊秀青年道,“原来是金大哥”。
金秀贤又回,“不不,我排行老二”。
俊秀青年微笑点头,“嗯,是金二哥”。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金秀贤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青年已经惊叫起来,“王姑娘,敌人追来啦!”
没等到阁楼上的回应,门外便传来了粗声粗气的叫声,“那小子和妞儿躲在这里!”
话音刚落,听得嘭地一声巨响,碾坊的木门被人踢烂,四个穿着古怪服装的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
金秀贤直觉人形一动,身边的青年已经飞步上楼。
又是人影一晃,一个大汉已经扑到金秀贤面前,恶声恶气问道,“那小妞儿在上面么?”
金秀贤顺口回道,“你问人家小姑娘作甚?”
大汉突然挥拳,正中金秀贤胸口,将他打飞跌出一丈多远。
金秀贤重重摔到地上,喉咙一甜,噗嗤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脖子一拧,双脚一蹬,已然断气。
农家女尖叫一声,从楼梯上滚下来,被大汉一把抱住,狞笑道,“小妞儿自己送上门来!”
农家女情急之下,伸手狠狠抓在大汉脸上,抓出五条血痕。
大汉震怒,使劲一拳打在农家女胸口,一声闷哼,农家女脑袋耷拉下来。
大汉抛下农家女,一个箭步登上楼梯。
阁楼上的青年探头出来,又是一声惊呼,少女在他后面紧张地说着什么。
青年镇定下来,伸出手指对登楼的大汉指指点点,噗嗤一声,大汉的小腹像是被枪打中一样,惨叫一声,向后凌空摔出去,直接摔到金秀贤身边,当场毙命,眼睛却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有了少女的指点,青年左右手频出,不停指指点点,半柱香的功夫,竟然将四个恶汉全部点死了。
刚杀四虎,群狼又至。
青年还没松口气,门外又有十多个穿着军服的武士杀将进来,四面八方向阁楼扑去。
少女临危不乱,让青年近身退敌。
青年显然对少女的话言听计从,随即从阁楼跃至地步,踏出一段鬼马舞步,在十几个武士之间穿梭。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噼噼啪啪的声响,十几个武士全部被制,纷纷倒地,一半人胸口被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另外一半人腿部被点,半卧着不得动弹。
看着一地狼藉,青年以为警报已解除,惊喜冲阁楼叫道,“王姑娘,王姑娘,敌人都被我废了!”
忽然碾坊门口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未必都废了!”
青年大惊,回头一看,一个神色木然的武士倚在门上,冷眼旁观。
青年不愿再动手,好言劝武士自行离去。
武士仰头大笑,“滑稽,我堂堂李延宗会怕你一个小白脸?”
随即武士手指阁楼,喝道,“去,让楼上那位姑娘教你几招,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青年无奈,抬头向阁楼上看去。
楼上少女正探身往下看,只见她双手捧着一件旧衣遮住上身,雪白的双臂却露在外面。
名叫李延宗的武士脸色不变,冷言道,“原来你们是一对亡命鸳鸯”。
青年慌乱辩解,“不是,不是……”
那我就成全你们!
话没说完,李延宗出手快如闪电,右手一抓,眨眼间扼住了青年的脖子。
电光火石间,青年反应不及,双手乱舞,已经呼吸困难。
楼上的少女大骇,哭喊道:
段公子!
李延宗杀心已起,右手用力,眼看青年就要命丧于此。
突然,碾坊里响起一声:
咔!
三人同时循声望去,金秀贤缓缓从地上坐起来,笑眯眯地对李延宗摆手打招呼:
慕容公子,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