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毛审案

不要感到奇怪,一年级的小学生用什么笔的都有,有用铅笔的、有用圆珠笔的、有用钢笔的,时髦一点的有用自动铅笔。值得一提的圆珠笔,最流行的是拧开笔杆漏出一把刀,同学总是拿着这把刀比划来比划去,应该是处于安全考虑吧,后来连供销社都不再销售了。也有买不起笔的,有个同学三四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去了边疆,母亲再婚,爷爷去世,他由奶奶抚养,整个家庭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他的奶奶就靠捡破烂把他养大、供他上学,他的铅笔也丢过,但是丢了之后就没有再买,要知道那时候的名牌铅笔才两毛钱一支,普通的铅笔也就一毛钱。如果老师在课堂上布置了作业,他要等到别人写好之后借铅笔再写。如果是老师布置了课后作业,到第二天他肯定是没有完成。所以,他总是被罚站。他一年级没有念完就不上了,他们村的同学说他的父亲接他去了边疆。时间久了,已经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了,除了那些事之外,还记得他脸黑黑的、身材瘦瘦的,裤子上还有补丁,而那双鞋一直破个洞。还有一个女同学,叫翠花,不要笑,那时候农村小姑娘的名字大多都很俗气。家里很穷,那个时候她家因为“超生”被罚的一干二净,所以她十岁才上小学一年级,跟他的弟弟一起上的学,两个人共用一支笔。一年级没读完就辍学了,她说她想上学,家里实在供不起,只能在弟弟和她之间二选一,所以她就不上了,但是不上学又能干什么呢,千求万求,父母才让她又回到了学校。我之所以能记住她,是因为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她才回到学校,重新上了一年级。二年级读完了,她又辍学了,只是这一次是她自愿辍学。她这个年龄仿佛错过了上学的好时光,无论她的内心有多么强大,也受不了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也受不了同村人的非议。那一年,她十四岁。经老乡介绍,她去了沿海,找了一份做服装的生计。命运总是很幽默,但是生活向来很严肃。

杨军华的“英雄牌”钢笔丢了,豆腐杨跑到学校向白毛告了状。本来丢东西是个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有家长过来告状这还是第一次。白毛对小偷小摸这种事实在难以忍受,顿时火冒三丈。如果你学习不好,甚至不好好学习,在他看来都是小事,唯有品德,再小的事也是大事。白毛气得嘴唇发紫、脸面通红,在他那满头白发衬托下,肩膀上扛着的不像是一个脑袋,倒像即将落山的太阳。他站在讲桌前,手紧紧捏着黑板擦,然后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咣”,桌子上残留的灰尘与黑板擦上残留的粉笔末瞬间腾起,就像手榴弹爆炸后掀起的尘土,夹杂着手榴弹的烟雾和火药气味四处扩散。我们这些小朋友们顿时感觉氛围紧张地要命,似乎都要窒息。如果要是把哪位同学暴打一顿,可能也没有这么紧张,毕竟都是挨过揍的人。

很显然这一次不是挨揍就能解决的问题,肯定要出大事了!

白毛狂吼:“谁偷了杨军华的钢笔。”

下边一边寂静,静得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平时调皮捣蛋的孩子们吓得发抖。

“到底是谁偷了杨军华的钢笔,快点站起来?”白毛继续狂吼,“不站起来是吧,好啊,这么小就有能耐了!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我一个一个地搜。”

白毛认为,只有像豆腐杨这样的个体户才能买得起名牌钢笔。我们都把书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白毛挨着查验,还时不时地抖抖书包以确保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这不算什么,还时不时地搜身呢。当搜到一位同学的时候,这位同学身体一直在发抖,最后在他身上搜到了一只“英雄牌”钢笔。白毛叫来杨军华,说:“看看这个跟你丢的是不是一样?”

杨军华点点了头,然后鄙视地说:“你这个小偷!”

那位同学说:“这是我在地上捡的。”

“好啊,你还不承认?”白毛更加恼怒。快步走到教室外边,十秒之后,再进来的时候,只见他手上提着一块大青砖,这下连杨军华也害怕了。

白毛扬起青砖,继续狂吼:“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那位同学已经吓得变成了口吃:“是……我……捡的。”

白毛还在狂吼,“我这辈子最恨小偷,更恨做了坏事还不敢承认的人。家里可以穷,但是不能偷。从小就敢偷,长大了就敢杀人放火。从小不学好,长大了就是社会败类,你今天要是不承认,我就……”“咣”的一声,青砖拍在桌子上,整个教室在都在震动。

那位同学“哇”地哭出了声,上下牙齿也在不停地发出碰撞的声音,已经说不清话,我们隐约地听到他说“是……我……偷的……”

有些胆小的同学也被吓哭了,但连声都不敢出。

白毛继续吼:“把笔还给杨军华,明天让你爹来找我,不来找我就开除你。”

第二天,他爹没有来,他也没有再来。听他同村的人说,他去了外婆的村上了学。时间久了,已经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后来,樊小义总想与我讨论这件事情,我懒得理他。杨军华也向我提起这件事情,我也懒得理他。

从那之后,我们班里几乎再也没有丢过东西,即使偶尔丢了,也只是“丢了”,没人说是被偷了。也是从那之后,我们这群顽皮的小朋友在课堂上再也没有乱哄哄,无论数学课还是语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