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异教徒与王位觊觎者

公元361年—363年

说到君士坦丁,他无法在众神当中找到自己功业的榜样,因此,当他看见不远处的享乐女神,便朝她奔去。女神温柔地款待他,拥抱他,为他穿上七彩衣裳,将他打扮得英姿焕发,让他卸下心防,沉溺于欲望。在那里,他也发现了耶稣,耶稣与女神同居一处,只听见他对所有来访者大喊:“无论是诱惑女子之人还是杀人凶手,无论是亵渎神明还是恶名昭彰,不用畏惧,尽管上前!我将用这水洗涤他,让他立即变洁净。虽然他一定会再犯下相同的罪愆,那就由他去吧,只是要让他的内心惶恐不安,捶胸顿首,知道悔改,然后我将再次洗净他的罪。”君士坦丁欣喜地来到耶稣面前,因为他已引领自己的儿子离开众神。

皇帝尤里安(Julian)论君士坦丁一世Julian, The Caesars 336B, W. C. Wright, trans. (1913)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 413.


君士坦丁去世之后,他的三个儿子——君士坦丁二世(Constantine II)、君士坦提乌斯二世(Constantius II)与君士坦斯一世(Constans I)——成为共治皇帝,并且瓜分了帝国领土。君士坦丁二世于340年死于战场;君士坦斯统治西部,于350年遇刺身亡;君士坦提乌斯二世于337年到361年统治东部。君士坦斯一世是三兄弟中年纪最小的,继承领土时才17岁。这三个人都有吞并领土的野心,内战势不可免,皇族的不合随即引发一连串的处决与迫害。君士坦斯击败并且杀死君士坦丁二世,排行老二的君士坦提乌斯二世未加入战局,但350年君士坦斯去世之后,便由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统一全国。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定都君士坦丁堡,对他充满敌意的史书记载君士坦提乌斯二世把军事、政治与宗教大权全交给他宠信的宦官优西比乌处理。优西比乌因此权倾一时。过去君士坦丁曾下令罗马帝国境内禁止去势,即阉割(根据早期由图密善[Domitian]制定的法律);但这道命令无法阻止新罗马疆界之外——尤其黑海的拉兹(Lazi)地区这种将宦官引进到宫廷里的潮流,似乎是戴克里先皇帝在东方建立根据地之后开始的。——的阉伶源源不断涌入君士坦丁堡。接下来从本章介绍的君士坦丁堡早期历史将可清楚看出,这些被阉割的男人可以拥有多大的权势。事实上,我们将会发现,君士坦丁堡甚至将宦官的权力予以制度化。

尽管君士坦提乌斯二世施展各种阴谋诡计来争夺权力(或许是得到当时在世的老皇帝的支持),但最终获得胜利并且成为君士坦丁堡主人的却是君士坦丁的侄子(他同父异母兄弟的儿子)兼女婿,如今我们称呼这个人为叛教者尤里安(Julian the Apostate)。女婿变坏,是每个岳父最大的梦魇。

尤里安出生于君士坦丁堡,之后便辗转于君士坦丁堡、比提尼亚、卡帕多西亚与马尔马拉海南岸,摆荡于波涛汹涌的宫廷密谋与多变的政治联盟之中。由于尤里安与他的兄长是潜在的王位竞争者,有权拥立国王(kingmaker)的海伦娜洞悉儿子君士坦丁的心思,便将他们软禁起来。每年夏天,这名失宠的少年为了避开城市的酷热,选择远离君士坦丁堡到外祖母的庄园避暑。尤里安日后写道,在这里,“你可以站在牛尾菜、百里香与芬芳的青草上。你可以躺在上面,享受这片宁静,你可以读点书,然后把视线放在船只与大海上,欣赏怡人的风景”。Julian, Letter to Evagrius (362, Constantinople), W. C. Wright, trans. (1913)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他的文章显示出对周遭自然界的敏感(你可以说那是一种稚嫩天真)与喜爱:“春天最初的踪迹在这里,树木开始萌芽,殷切期盼的燕子……提醒我们该到疆界的另一边。”Julian, Letter to Philip (362, Constantinople), W. C. Wright, trans. (1913)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adapted.或许基督教错过了机会,未能让这名被指控为异教徒与泛灵论者的自然爱好者完全改信基督教。

如果我们知道尤里安一生遭受的创伤,就不难理解树木的萌芽为什么能抚慰他的心灵。在他近亲的九名男性子孙中,只有两名存活了下来,而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已离世。尽管尤里安躺在芬芳的山丘上寻求安宁,但很快,他就被拉进位于地平线之上的君士坦丁堡,卷入这座高墙城市的现实政治中。随着年纪渐长,帝国的情报员每时每刻都监视着他。

尤里安起初是基督徒,但异教哲学的力量显然让他的内心为之一振。在他的老师当中,有来自斯巴达的异教徒尼科克雷斯(Nicocles)、基督徒赫克波利欧斯(Hecebolios)和宦官马尔多尼欧斯(Mardonios)彼时许多宦官都是饱学之士。马尔多尼欧斯原是尤里安母亲(埃及执政官的女儿)的家臣,女主人逝世后,他便一直跟随着少主人尤里安。——编注。在古代晚期一次类似“壮游之路”壮游(Grand Tour):文艺复兴时期以后,欧洲贵族子弟开展的一种欧洲传统的旅行,壮游过程中可以欣赏古代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遗产,也可以接触欧洲大陆的贵族和上流社会,一次壮游可能会持续几个月到几年,通常有博学的向导或导师陪伴。——编注的途中,尤里安来到了雅典。我们可以感觉到,这名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从学习中得到了慰藉。尤里安潜心研读柏拉图(Plato)的作品,他相信这些哲学研究的理念应该在政治生活与日常生活中彰显。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也启发了尤里安,他开始把世界设想成一个神秘而拥有美好数学意义的地方,一个可以通过逻辑与对善的追求而越来越好的地方。通神术或神智学神智学(theosophy):源于希腊文,由“神”(theos)与“智慧”(sophy)组合而成,是古希腊的一种哲学理论,阐释了超自然力量的运行之道,尤里安实行的是罗马帝国在皈依基督教之前的神智学,因为他的志向是在帝国内复兴古罗马传统。——编注也支持并助长了尤里安在智识上的热情与因宗教而狂喜的激情。在燃烧的松木火炬、喧天的锣声与数千名信徒的歌声簇拥下,尤里安在雅典西南方约二十四公里的厄琉息斯圣地接受了厄琉息斯秘教。早在耶稣出生前五百年,来生的观念就已在此地流传。当了二十年的基督徒后,来自异教思想的深深吸引着尤里安,让他感到越来越难抗拒。

355年,尤里安又被拉进污浊的尘世中,受命镇压国内乱事。在毫无选择的情形下,他接受任命,成为西部帝国的恺撒。这名在书堆里悠游自得的哲学家,在军中也展现出了过人的军事才能,将士们都乐于听从他的命令。身为尤里安麾下军人与珍贵的时代见证者,阿米阿努斯(对历史学家来说,他是个绝佳的盟友)记录了大量尤里安的事迹,描述他的生平与所处时代。阿米阿努斯坦白直率,观察敏锐,为我们提供了珍贵的记录,例如尤里安瞧不起睡床垫而不睡冰冷石板的士兵。我们也得知,在君士坦丁堡,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因为派军队镇压宗教异议人士而不得民心,在一日之内竟杀死了3000名基督徒。尤里安认为基督教不仅腐蚀了新罗马帝国的刀剑,也腐蚀了人民。统治高卢时,虽然他名义上是基督教帝国的统治者,却无视众人的反对,向战争女神贝娄娜(Bellona)献祭。

当君士坦提乌斯二世越过尤里安,命令尤里安的军队前往东方时,尤里安的士兵抗命不从。其中有一支精锐军团,行事恰如其名——“暴走营”“暴走营”(Petulantes):由归化罗马帝国的日耳曼士兵组成,最早在君士坦丁大帝登基前驻守西部的时候组建,君士坦丁按照士兵的特点和习性来给他们命名,称这批日耳曼士兵为“易怒的、狂躁的、专横的(兵团)”。——编注—就此公然为他们的哲学家国王加冕。于是在360年,在卢特提亚(Lutetia,今日的巴黎)营地,尤里安被士兵拥立为奥古斯都。Ammianus Marcellinus, Res Gestae 20.4, in W. Hamilton, trans. (1986) The Later Roman Empire AD 354—378, London: Penguin.这位学者军人马上与其他皇室成员陷入对立。君士坦提乌斯二世大为光火,他宣布这名可能信仰异教的王位觊觎者为人民公敌。第二年,尤里安并未寻求内战,但此时的他必须进行防守,以对抗他过去的内兄兼盟友。君士坦提乌斯二世急忙从东方回师讨伐尤里安,却在途中染上热病,他还没来得及回到首都君士坦丁堡便濒临死亡,廷臣只能在仓促中为临终的君士坦提乌斯二世施洗。

尤里安得知堂哥的死讯以及东方军队已向他投诚,马上领兵继续穿过中欧,沿着军事大道从萨里希欧斯门(Charisios Gate,一千年后,凯旋的奥斯曼征服者穆罕默德也骑马从这里进城)进入君士坦丁堡。尤里安获得民众欢迎,而身为君士坦丁堡之子,他的到来也显示他是该城的合法领袖。


当他(尤里安)即将进入拜占庭时,所有人都以赞美的歌声迎接他,欢呼他是他们的市民与养子,因为他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另一方面,民众也向他行礼,仿佛他将为人类带来最大的恩赐。于是,他与他率领的大军主掌了这座城市。参见Zosimus, New History 3.75, J. J. Buchanan and H. T. Davis, trans. (1967)San Antonio, TX: Trinity University Press——引自J. Freely(1998) Istanbul: The Imperial City. London: Penguin, pp. 52-52。


这些来自基层的宣言不仅宣告了尤里安本人的价值,还高声颂扬君士坦丁堡及其市民的价值。尤里安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圣使徒教堂为君士坦提乌斯二世举行基督教葬礼。人们认为尤里安之后又在罗马兴建了圣康斯坦萨教堂(Santa Costanza)作为他的妻子(君士坦提乌斯二世的妹妹)与他兄嫂的陵墓。这座教堂的兴建始于君士坦丁,由尤里安完成。参见A. Murdoch(2005) The Last Pagan:Julian the Apostate and the Death of the Ancient World. Stroud:Sutton Publishing, p. 41。现在,一个不同于过去的罗马统治者出现在世人面前。尤里安留了胡子,显示他是一名哲学家;基于相同的理由,他穿着简朴的衣物与粗劣的斗篷。尤里安在雅典时“与哲学家一起生活,而且在各项学问上都超越了他的老师”。尤里安的确在应该刮净胡子的年代蓄胡(从钱币上的人像可以看出),在363年,他于安条克(Antioch)写了一篇讽刺文章《痛恨胡子的人》(“Misopogon”)。尤里安似乎喜欢自己的“胡子哲学”,或许他留胡子是为了否定基督教。参见A. Peterkin(2001) One Thousand Beards: A Cultural History of Facial Hair. Vancouver: Arsenal Pulp Press, p. 22。

掌权之后,尤里安明显变得信心满满。他恢复献祭,表示诸神“告诉”他,这是他该走的道路。基督崇拜——才刚开始发展的基督教——看来将在新时代里沦为昙花一现的事物。

君士坦丁堡宫廷遭到整肃,宦官、密探、理发师全遭解雇。这名异教皇帝有时坐在君士坦丁堡元老院议员当中,试图用做出的表率与他的意志力来迫使大家回复到理想而纯粹的共和体制。他扩建城市公共建筑物,兴建康托斯卡里恩港(Harbour of Kontoskalion),即今日的库姆卡皮(Kumkapı,至今伊斯坦布尔的渔民依然使用这个港湾),加速完成新图书馆的工程,发布敕令要一砖一瓦重建被君士坦丁的疯狂基督教实验破坏或摧毁的庙宇。尤里安写了一首赞美诗献给自然之母库柏勒,尤里安在谈到神谕时也提到了阿波罗。他的“学校敕令”消解了基督教教士对教育的影响力,不再允许《伊利亚特》(Iliad)成为学校教材,他在362年发布的“宗教平等敕令”,使基督教回到其在罗马时代的地位——成为众多古怪的东方宗教之一。这位学者皇帝、哲学家国王似乎在一字不漏地遵行柏拉图《蒂迈欧篇》(Timaeus)的教诲(这让人不禁好奇,他是否相信消失的大陆亚特兰蒂斯),相信人是宙斯的血随机喷溅产生的,因此人类的种族也应当是多元的。

与此同时,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对岸,有更多清理工作需要完成。尤里安在迦克墩审判中整肃了宿敌的政权,尤其是一些难对付的对手,例如宦官优西比乌,他曾策划斩首尤里安的兄长加卢斯(Gallus)(在这个时期,宦官被形容“数量比春天时围绕在牛身旁的苍蝇还多,如同一大群雄蜂”),Libanios, Oratio 18.139, trans. G. W. Bowersock(1978) Julian the Apostate.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 72.这些敌人全被尤里安活活烧死。这些残忍行径被如此翔实地记录下来,与其说是尤里安超乎寻常的残暴,不如说显示了后世教会人员的愤慨之情。从尤里安的行动不难看出,他关注的重点在于削弱君士坦丁堡新兴基督教贵族的权力。关于这点,可以从安布罗斯对狄奥多西的影响看出——非皇族出身的人因此获得了新的可能。

尤里安聪明、勇敢而充满自信,但他在许多方面格格不入,因为基督教已不再是来自异国的、大胆的外来宗教,而是帝国的未来。现在,就连帝国的偏远地区也随基督教的旋律起舞。在今日的多塞特郡(Dorset)辛顿圣玛丽(Hinton St. Mary),当地4世纪时一名地主装潢他的镶嵌地板时,刻画了下巴光滑无须的耶稣图像,出现在凯乐符号前,旁边围绕着石榴树——但这也可能是君士坦丁的肖像。305年由圣安东尼(St. Anthony)在埃及开创的隐修革命在这一时期大受欢迎;人数不断增加的教士阶级四处宣扬神秘的化质说化质说(transubstantiation):基督教圣餐礼的一种理论,该理论认为,圣餐仪式中所食用的饼和酒,经过神父的祝谢之后,就会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化为耶稣的身体和血。这一理论是亚里士多德的思想(本质与偶性)和基督教思想结合的产物。——编注,这种新的基督教仪式越来越深入人心。在位于里海与黑海之间的地峡,在高加索南部的平原与山区基督教的传播也大有进展。基督教传布时依然以宣扬社会正义与性别平等的宗教自居,因此极其忠诚的“基督新妇”一点也不想恢复过去那种经常带有轻视女性意涵的异教崇拜。基督信仰已经成为广泛存在的现实。

阿尔达希尔二世(Ardashir II)的授权仪式。这位波斯国王接受了权力之环,脚踩叛教者尤里安——拜占庭最后一位异教徒皇帝。

当然,历史是由许多令人困惑的巧合组合而成的,要是尤里安的寿命长到足以让他完成去基督教计划,他死后留下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所有的异教信仰或多或少都可上溯到数千年前,在一些地区,有些异教(如伊朗的祆教,伊拉克的雅兹迪教[Ezidis]与曼达安教[Mandaeans])依然不绝如缕地维系着古代传统,这些宗教有可能再次生根发展。即使在3世纪,基督教学者如俄利根(Origen)也主张应该从寓言的角度诠释《圣经》,而非从字面上解读。一名宫廷演说家对基督教皇帝约维安(Jovian)表示,上帝喜欢人们以不同的方式崇拜他。

然而这样的可能性并未实现。363年,尤里安再次进入君士坦丁堡后才过了五个月,他就在与君士坦丁堡的宿敌波斯人作战中伤重而死。我们得知皇帝临终前跟苏格拉底一样,鼓励身旁的人不要难过,并留下了一些积极而神秘的话语,说“他将与天空及星辰合而为一”。德尔斐神谕——它经常是如此——更简练地描述了当时的气氛:“告诉国王,精美营造的大厅已经倒塌。太阳神不再驻于此地,先知的桂冠已落,吐语的泉水已绝,宣讲之水就此干涸。”见M. Scott(2014) Delphi: A History of the Centre of the Ancient World. Oxford and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这里的神谕事实上可能源自达佛涅(Daphne)而非德尔斐,但史料辗转相承,今日我们看到的记录中记载的却是德尔斐。史料告诉我们,异教德尔斐这最后的哀悼之语是一名君士坦丁堡人(尤里安的御医)听见的。几年后,德尔斐圣殿的神圣之名(hiera)被官方移除。它本是翁法洛斯的保护者,大地的中心,古墨伽拉人在此接受众神祝福到远地探险从而建立拜占庭,君士坦丁在此带走了缠绕的蛇柱。不到一个世代的时间德尔斐圣殿便遭关闭。

参谋约维安(Jovian)过去曾运送君士坦丁的遗体来到君士坦丁堡大港,他在这里结识了引领送葬行列前往圣使徒教堂的尤里安。尤里安去世之后,约维安被拥立为帝。他随即恢复基督教的国教地位。然而当他返回首都时,却在安卡拉(Ankara)东方约161公里的地方去世,死因是窒息。

几名潜在的继承者争吵不休,这些人的对立很可能让君士坦丁堡及其领土再度分裂,沦为群雄割据的状态。此刻的帝国茫然失措,不知道眼前的路该怎么走。最后,约维安的副手瓦伦提尼安(Valentinian)掌控了权力,并且任命他的弟弟瓦伦斯(Valens)为东部的共治皇帝。几乎就在瓦伦斯出征的同时,君士坦丁堡内发生了政变,起事者是尤里安的表兄普罗科皮乌斯(Procopius)。

在今日的伊斯坦布尔,有少数狗儿逃过狂犬病的侵袭,在古代遗址内搜寻散落的残余食物,跟着它们,我们见识到了瓦伦斯的愤怒所造成的影响。瓦伦斯差点在迦克墩附近被擒,之后他设计抓捕了普罗科皮乌斯,然后将这名觊觎王位者的头送给在特里尔的兄长瓦伦提尼安。据说迦克墩城墙因此被拆除,砖石全用来建造高耸的高架渠。高架渠拱洞至今仍顽强耸立在伊斯坦布尔的一条主要干道上,无视来往车辆排放的废气。这个高架渠网络是古代最庞大的水道系统的一环,它迂回穿过色雷斯乡野,全长足足有592公里,将水从贝尔格莱德森林运送到大皇宫与宙克西帕斯浴场。君士坦丁堡提供免费的饮水是一项壮举。学者们曾在夏日追索高架渠的踪迹,想找出君士坦丁堡生命血脉的源头,他们追寻的“鬼魂”在色雷斯地貌上依然可见,和缓地在山腰间蜿蜒行进。不久,君士坦丁堡建立了值得夸耀的供水网以供应城市用水——光是君士坦丁堡本身拥有的三座主要水库就能集水5亿升。

尽管王位更迭,君士坦丁堡依然蓄积了向前的动力,成为气象一新的基督教—希腊—罗马城市。到了4世纪末,将近有2000名元老院成员居住此地。君士坦丁大帝营建的大皇宫仍在缓慢而持续地增建,壮观的高架渠自豪地跨越第三与第四山丘。作为一个能够自给自足的城市,君士坦丁堡现在有了某种民众做主的骄傲。然而,可怕的对手随后出现,阿米阿努斯告诉我们,这些人“宛如破槛而出的猛兽……”他们为城市带来“抢掠、杀人、屠戮与大火,恶臭与混乱”。Ammianus Marcellinus, Res Gestae 31.8.9, W. Hamilton, trans. (1986) The Later Roman Empire(AD 354-378). London: Penguin, adapted by the author.

君士坦丁堡即将与哥特人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