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苦难五人组(一)

宋汀关掉了手机,还剩最后十格电。她双手交叉在前胸,看着桌上空荡荡的咖啡杯。

“亲爱的我来晚了。”老方姗姗来迟,一坐下就扯松了领带,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

“昨晚又喝酒了?”宋汀没好气地说着,“可别说是你喷的朗姆酒味儿香水。”

“狗鼻子啊。”老方扭着身子坐直,想伸手去摸摸宋汀的鼻尖,结果被一巴掌挡了回去。

“又吃枪药了你?”

“你看我长得像枪么?”宋汀翻了个白眼,拿起菜单,“约会五分钟,迟到两小时。你究竟是天上掉馅饼了突然暴增了一排新客户还是被人追债没地方躲了,这两个月你的迟到次数都比我休息日还多了。不是有客户找你买理财产品就是谁来咨询你了,这些烂借口用在你这个次次业绩垫底专业户上能不能更抽象一点?“

”你别着急上火啊,我改还不行了。“老方拿出手机,结果被宋汀一把抢过。

”密码不是你生日不是我生日,“宋汀别过身子掩着测试老方的手机,”恋爱纪念日也不是,身份证号后四位也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老方短小粗壮的食指就要触碰到小蛋糕边缘的时候,被一爪纤纤玉指揪了起来,加速度着陆在硬邦邦的手机屏上。

“你干什么啊。”老方伸手去抢手机,结果手机被宋汀一把抱在两胸之间,搞得老方伸手过去公共场合怪丢人的,不伸手也怪后怕的。

好家伙。

”呵呵。“

宋汀一边津津有味看着老方的QQ,一边从他手里抢过那块可怜的草莓麦芬一口按进嘴里。

“说吧,“宋汀嘴里塞满蛋糕含糊不清地说,蛋糕屑随着开口呼出的热气一同作抛物线运动,”伊伊是谁?还有尧尧,哦差点没看到哈,名字挺好听的雨婴是谁?“宋汀一边大幅度划手机,一边使劲把干巴巴的蛋糕咽下去,真塞喉咙。

老方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咖啡,把头埋进杯子里发出一声”咻“地嘬着,还挺烫。

“咣当”——

“苹果手机当心点别磕着了。”

老方心疼地把手框在茶几上的手机边,小口吹气好像手机会不疼了似的。

“怎么,就你这点能力你这个破手机也是哪个东东西西拉拉吉吉的小姑娘给你买的吧?”宋汀终于一口吞下了那块蛋糕,不过这蛋糕真够作的,还有点卡在喉咙里的意思。

“你可真够忙的,一个QQ二十几个火苗十几个特别关心七八个巨轮工作业绩月月垫底我说你怎么天天加班还是卖不出去货!册那侬醒西(找死)啊侬!港碧酿子(傻x)......”宋汀骂起人来压箱底的上海话都被逼出来了,手撕渣男现场咖啡店里其他顾客又是惊讶又看热闹的,还有人偷摸着举起了手机。

宋汀回到公寓鞋都来不及换就冲到房间里,把床头柜底下的纸箱子给扯了出来,”哗“地一下子把东西全在地上。

”怎么了这是?“隔壁卧室的文千寻打着哈欠走过来,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赶紧掐自己一下确认不是在做噩梦。

”寻寻啊——“宋汀从一堆小熊公仔里面爬出来,跪着膝盖蹭到千寻脚边,一把抱住了她纤细的小腿。

”不就是个渣男么我早就说他这样又没钱又马大哈的男的不靠谱。“千寻开了瓶酒,”真的是连着几个月都忘记约会时间的话,不是脑子被门挤坏了就是低头系鞋带的时候被驴踢了。我们生活在美好的新时代现代化城市,上班坐地铁走的是自动门,所以这两种假设都不成立。“

”所以综上所述,他就是同时劈了一二三四......二三十条腿,他上辈子不是条蜈蚣吧?还是基因突变的。“宋汀一口”咕噜咕噜“喝掉半杯,拿胳膊擦擦嘴。

”你看你现在,也算是个......著名编剧了吧?剧本里分分合合不都家常便饭了么,没啥好不开心的。“千寻小口喝着杯底残余的酒,把手机递过去给宋汀看,”好消息,下个月八号卢木辛婚礼,请咱们喝喜酒去。“

”哎呦喂,“宋汀瞬间有了精神,接过手机放到眼跟前对着光线仔细查看,”别说还真好久没见他了。“

卢木辛,宋汀和千寻的初中兼高中同学。

”想当年咱们苦难五人组还挺有趣的。“宋汀喝掉了杯子里最后一滴,透心凉。

”是啊,“千寻低头拨自己碎掉的指甲油,”郑辰阳和赵抒哲,都不知道他们最近怎样了呢。“

宋汀猛地起身,差点把茶几推出去。

”你干嘛去啊?“千寻吓了一跳,以为是这家伙喝大了。

”数钱包红包去。“

......

2015年十月。

初一三班教室是走廊开头那一间,从地理位置上来看,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一个都没赶上,班主任任课老师随便晃一圈,第一个抓包的都是这个班。进来吼一声揪两个激进分子骂几句,往前走走剩下那几个班简直静如止水纹丝不动。还真就差这点时间,要是老师唠叨完三班后面两个班还来不及各回各位的,今后还怎么混。

”谁一课一练还没交的?“吴老师的方框眼镜边都快被汗给浸锈了,”我数学作业也不算多了怎么天天都有人做不完的交不齐的啊!是不是马上秋游心思都飞起来了?”

卢木辛捧着一堆练习册站在旁边挨骂。

“卢木辛你是数学课代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到现在收作业还要我亲自出马啊?再这样的话你就出去!”

看来“你出去”不仅仅是针对小明同学的老师用语,还是吴老师针对她亲爱的可爱的课代表同学的口头禅。

“现在都站起来,我一个个叫,喊到名字的坐下。”吴老师拿起一本本作业,叫着封面上的名字,面前人群的森林里一株株树苗矮下去。

宋汀拿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赵抒哲,咬着舌头小声说道:

”你不是交作业挺及时的吗?怎么你还站着。“

”你不也没坐下么。“赵抒哲面不改色拿手捂嘴回她说。

”赵抒哲。“

宋汀同桌的椅子上一个结实的大屁股“咣当”一声砸在椅子上,赵抒哲那一身肉的动作掀起一阵风,吹得她刘海都被掀翻了。

“宋汀你为什么不交作业?”

吴老师手插腰说,

“关键是你前面还不自己承认啊非要我查出来。”

“老师我交了啊。”宋汀先是一脸懵,慌得不得了,但好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同桌三八线上堆着的那叠写着“赵抒哲”的本子。

“这......”

看到那堆书本小山的废墟下面,一本宝蓝色的一课一练,封皮上写着小而扭捏的”宋汀“二字,赵抒哲抿起香肠嘴,尴尬而不失礼貌。

“又不是小学生了同桌两个人的东西自己都要管管好啊别再拿错搞丢了。”吴老师操着东北腔示意宋汀坐下。

下课铃打完三十秒后,吴老师迈着起风了的步伐走出教室。

在吴老师后脚跟踩过教室门栏的九点九秒后,来自初一三班教室靠窗第四排的一阵巨响——

“死赵你又乱放东西!”

“我请你吃棒棒糖少侠您放过我吧呜呜呜。”赵抒哲虽说一米八八两百斤一口吞了宋汀这个小身板都绰绰有余,但一开口简直,估计他这种情况的,人身安全一定没必要担心,万一遇上个坏人没被他的身板怔住,也要被他这“婉约”的嗓音吓得当场暴毙。

“一个星期的香蕉牛奶。”宋汀松开了揪着赵抒哲右边耳朵的手。他的那对大耳朵手感还不错,肥肥的充满胶原蛋白。

学校食堂小卖部的饮料大都是三块钱一瓶,香蕉牛奶是相比之下贵出圈的,一个巴掌大的小易拉罐要四块钱一杯。所以在当时那个穿个阿迪达斯小白鞋都能炫耀小一个月的校园里,四块钱一罐的香蕉牛奶喝一口,奶黄色的液体不仅仅只有甜味奶香这么简单,还有一股金钱的香味,含在嘴里会发光。

”要不我秋游的时候请你吃好吃的吧。“赵抒哲揉着他肉鼓鼓的招风耳朵哀求道,”下周秋游不是去森林公园吗?我给你带阿尔卑斯糖,你想吃不二家的也行,香蕉牛奶......别嘛。“

“说到秋游我想起来了。”坐在宋汀前面的千寻从数学卷子里冒出来,“昨天老付还叫我们自己分组来着,免得我们秋游那天在森林公园里头走丢了。”

老付是他们对”可爱的班主任付女士“的昵称。

“这事儿简单,“宋汀一把抱住千寻细细的脖子,就差点把她头别断了,”咱们肯定一起啊。“

”这话没错,但是老师说要五个人一组好像,咱们班不是有四十人么,这样就是八组。“

”那我......“赵抒哲一听,耳朵瞬间不疼了,”我这么可爱你们一定不愿意拒绝我的嘛.....”

“哎呦恶性死了。“宋汀脸都快要挤出皱纹了,一个巨大的”川“字躺在额头上。

”不过不带他我们也凑不齐人数。“千寻撸了撸宋汀的满额头褶子。

”是啊是啊,我多重要。“赵抒哲点头的时候映衬出五六层下巴。

”还差两个人......”宋汀看似不情不愿地念叨着。

“老赵,你昨天刷我饭卡的那碗面钱还没还我呢。”

从赵抒哲面前向他身后看去,前者将后面的人遮住家常便饭,不被挡得严严实实才怪,可唯独他们班生长发育都比较努力,比一米八八还要高出一个额头的也只有他,郑辰阳了,年仅十三,长一九三。

“我下礼拜秋游的时候请你吃东西还你吧。”赵抒哲转了个身,结果被郑辰阳一手按住了脑门。

“看来你是四处欠债啊,到哪里都躲不了。啧啧啧。“宋汀坏笑起来,两颗虎牙还挺惊悚。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分好组了没?“郑辰阳看向两个女生,按着老赵的手还没松开,就被身后的一巴掌拍了屁股。随着周围两个女生一个男生充满鄙夷拖长音的一声”噫“,郑辰阳原本按在老赵脑门上的手掌换了一个地方,卢木辛咧着两排套了铁箍的大白牙,骨感的额头上萌芽的痘痘都快被郑辰阳有力的巴掌给按爆了。

”偷袭失败嘿嘿,“卢木辛咧着大嘴咯咯笑,”老郑你分组了没?“

“这就是你偷袭我的原因?”郑辰阳一副老师教育小学生的表情。

“欸,你们俩还没分组?”老赵眼睛突然放光,“我们正好只有三个人不如你们俩过来咱好凑齐五个人一组。”他看了看身后俩姑娘,“行不?给个反应。”

老赵和卢木辛,郑辰阳是一个宿舍的,虽说之前没有和宋汀她们小姐妹玩得很熟但也交好,于是她们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盼星星盼月亮,秋游前一晚宋汀兴奋地把宿舍柜子里存了好久的零食全一股脑塞进书包里,熄灯以后大家翻身的次数也都不少,此起彼伏的“嘎吱嘎吱”床架子作响,看来激动的不只有宋汀她一人。

“生活如此多娇。”宋汀在千寻铺的粉色一次性野餐布上躺下来,中午的草坪上太阳晒得热乎乎的。

“起来起来。”这美好的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被赵抒哲的一声吆喝打回原形,“你躺着我们坐哪里啊。”

宋汀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气鼓鼓的像只仓鼠,在书包里刨吃的。

卢木辛刚因为在郑辰阳耳根子夹了一朵野花,被郑辰阳追杀着跑回来躲在老赵背后,不巧他踩到了塑料布的边角,一脚滑,后背平平贴到一袋子薯片上。

要不是眼见为实,旁人还真以为卢木辛脚踩到鞭炮了呢,那袋子可怜的“乐事”番茄味薯片在那一刹那间迸发出了撒满红色粉末的金黄色烟花,随着一声巨响香消玉损。

“糟糕,我又闯祸了。”卢木辛赶忙爬起来拍了拍后背上的薯片屑和杂草的混合物。

将功折罪,薯片爆炸事故的肇事者被判上交自己全部零食以平民愤。

不过卢木辛带的小饼干是真的可口,齿间轻轻摩挲,浓醇的黄油味让人沦陷在细腻丝滑的满足感之中,甜而不腻抚摸着味蕾的温润丰满。宋汀吃得眼睛都合上了,简直就是广告同款表情,野生代言人。

“其实不瞒你们说,这个饼干是我自己在家烘的呢嘿嘿。”卢木辛见众人都陶醉在美味当中,沾沾自喜难以掩饰住又咧开了嘴,两排铁牙套露出来对着太阳光一照,还好大家闭着眼的闭着眼,抬头的抬头,不然对准了他看的话这么闪眼睛都会疼。

“可以啊深藏不漏,”老赵眯着眼睛又拿了一块饼干,“中华小当家。”

五个人,一袋饼干,一树桂花,一寸日光,简简单单的惬意。

吃饱了的五个人沿着湖边漫无目的地晃悠,赵抒哲还闹腾说想要划船,结果遭到了所有人的嫌弃,理由一致——谁敢和他一起划船,也不怕船翻。

“前面有租多人自行车的。”千寻拿望远镜看了看,“不能划船咱们就搞陆地上的玩玩。”

好死不死,只有四人座两排的单车。

五个人里非要舍弃一个的话,不难看出他们的选择。

”为甚么受伤的总是我啦。“老赵发起脾气来奶声奶气的,”我不要自己一个人骑车嘛。“

”你就当为人民服务啦。“宋汀拍了拍他的肉肩膀,弹性十足。

两男两女骑一辆四人车,郑辰阳把着方向盘,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在森林公园的水杉林之间穿行,身后尾随着一个”哼哧哼哧“红着脖子的老赵,折磨着他那可怜的单人小车车。

”我要超过你们哈哈哈哈——“赵抒哲咆哮着蹬着俩轮子出现在宋汀他们眼角边上。

”八八六——“

经过了大眼瞪小眼的一瞬间,此地空留老赵一人”哼哧哼哧“。四个人还蹬不过他两条腿么?

”等等哈别丢下我啊啊啊......“

不怕用力多,只怕用了巧劲儿。

宋汀听见身后”扑哧”一声,还以为是谁书包里的薯片又漏气了。随后一声熟悉的“哎呦妈呀”。

郑辰阳也察觉了这个嗓音,停下脚踏板,一回头。

老赵呲牙咧嘴地坐在他们十米远开外,像炸药包一样的书包压在干瘪的自行车轮胎上。

“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减肥减肥,”把老赵扶起来,郑辰阳开始碎碎念,“这次压扁了车胎下次就是宿舍的床。”

赵抒哲虽然只比郑辰阳矮了五公分,可不知怎么宋汀他们老觉得他们俩像一对失散多年的师徒二人。

唐僧悟空八戒沙和尚,再加一匹白龙马,师徒五人你挑着担,我牵着马,八条腿蹬车轮子,在林荫大道上走着非主流的S型曲线,车胎被榨干一半的那辆小破车被千寻和宋汀拿发带绑在车屁股上的围栏里卡住,后来回想起来这个危险动作几个人还有些后怕。

原本四个人中有三个瘦子,也就郑辰阳身强体壮起带头作用,谁知这样悉心维持的平衡竟然被从天而降的老赵给掺了一脚,六条小细腿两条肌肉腿,再额外加个两百几十斤老赵连人带车的,至少宋汀已经在脑子里打好下周体育课的请假条了。

“我脚好痛啊。”赵抒哲像个奥利奥一样夹在千寻和卢木辛之间,只是这个奥利奥的酱有点多。

“我刚才扭到了。”

“哦。”四个人同一时间发出一声没脾气的回应。

“干嘛这么冷漠啦我脚受伤了呢。”赵抒哲戳了戳前面宋汀的脊梁骨,搞得她像背上长虱子了一样别了别脊柱。

赵抒哲又想去用同样的手势,同样的空气加速度加压在郑辰阳脊柱上的同一块表面积,刚出手就被卢木辛两根相比之下细得看不见得手指被扭了回来。

“人家把方向盘呢你别搞。”千寻热得刘海都一根根贴在脸上。

“冷漠无情。”赵抒哲开始捏着嗓子奶声奶气起来,搞得周围四位师兄弟得表情都跟脸上爬了只虫子一样。

“你们无情你们冷漠......”

“你无理取闹。”宋汀一回头,马尾辫甩得后面千寻得刘海全被捋到一边去了,“叫你不要搞什么比赛,结果自己不仅骑不过别人,还赔一车,哦对,还伤一腿。”

咱们不是嫌弃您,是咱们的腿真的快不行了。

“前面就是租车的地方了。”卢木辛脖子伸得老长,也可能是因为前排两位累得直不起脖子了,他最先看到。

还了车,众筹交了一百块罚金,五个人像没有中枢神经一样的幽灵,以五种不同的扭秧歌路线,五鬼夜行的节奏,拧麻花的姿势,这一路上跌跌撞撞,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快快快,帮我拿个书包,我要系鞋带。”宋汀停在原地,光看表情路人估计会以为她有内急,“腿弯不下来了。”

“直接扔地上呗,我的腿快要连我自己的上半身都顶不住了。”千寻的刘海已经被她刚刚一巴掌撸得不知道在哪儿了。

宋汀看着前方三个男生组成的巨型“饼薄馅多”奥利奥,欸,书包脏了脚酸总比丧失自身行为能力那位舒服吧,自我安慰一下。

她“啪”把书抱甩到胳膊肘上挂着,然后在路中央一点点地外两边劈开腿。可惜了这个孩子小学没上过舞蹈班,幼儿园也没上过舞蹈班,总之要真能一百八十度您就是天赋异禀了。

这回路人看着宋汀,到像是有个神经病大庭广众之下练内功,那表情多狰狞,是把自己想象成了一只蓄势待发准备河东狮吼的......孟加拉虎?

要”武林“外行人练内功多半是双手食指中指指尖一一相对,从鼻梁到人中像扫二维码那样对准了扫一遍,最后“呼”一声,停在肚脐眼下面。

宋汀的表现不仅让路人觉得她将以惊天动地之声如雷贯耳大吼一声,没想到人家还没扫到肚脐眼的角度就以排山倒海之势——把上半身转到右边腿上贴着了。

真是戏精,系个鞋带都能演一出戏来。

老师预计的集合时间是三点,几个人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路牌,刚想欣慰地露出一丝老父亲的微笑。

”妈妈呀——“

为什么总在最后一刻有一个声音在作怪。

”我包好像落车筐里了。“赵抒哲架在两人中间,尴尬地”嘿嘿“。

为什么总在最后一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回来吧,回来哟......”

如果宋汀没看错地图的话,租车的地方在公园北门口,而他们集合地点在南门,现在将近两点四十分,也就是说,他们要在二十多分钟内横穿森林公园往返。

五鬼夜行现在成了鬼子进村,同时被拧上发条,不用张弓就能飞出去的几只箭。

“快点快点。”赵抒哲的脚突然不疼了跑在最后虽然不快,但也惊到众人。

五个人,不同的表面积和外界接触,受到五种不同的空气阻力摩擦力,但每个人跑出去的加速度可以说是相当一致——超快。

要是中考体育考试就在此刻,宋汀想,满分啊是我的。

天边出现了一个丑陋的路牌,五个人就像逃难的人在前方看见香喷喷的面包一样,那眼神充满渴望,那心情......堪比火烧。

“谁带的路这是东门!”郑辰阳大吼一声,后面四个人随着惯性刹车的时候上半身差点齐刷刷地扑向地面。

不过他们来不及扑向地面就一百八十度大回旋。

“不是你在最前面的——嘛——”郑辰阳腿长立刻追上队伍,卢木辛捏着嗓子,声音在飞过的层层空气摩擦后好像传播地异常慢。

这次学乖了,撒蹄狂奔也得看清路牌吧。

又是一次,天边绽放着蓝色塑料棚和丑丑的“租车......”几个油漆字。

”我的包包!“赵抒哲老远就看见门房老大爷的床边,一个墨绿色物体,拉链上一只毛绒维尼熊的脸被挤压着铺在玻璃窗上。

和大爷道了谢,几个人又一次变身五发火箭,搞得大爷都看懵了,叹着气嘬着枸杞什么茶:“年轻真好年轻真好。”

三点五十三分。

宋汀快速抬起胳膊瞄了一眼。

手表的分针秒针在剧烈运动下没被她强行撞到一起去打架,说明这表的质量还过关。

两点五十七分,他们看到刚才路过的一家小卖部,离门口不远了。

两点五十九分,宋汀听到粗壮的喘息声,应该不只是一个人发出的。好几个声线发出的喘息被风拧成一股粗麻绳,得好几个人才能拖得动。

三点。

班主任托着她鼓鼓的腮帮子,坐在花坛边看手机。她的学生一向很听话也不用她费什么心,所以到时候只要旗子一插,听见叽叽喳喳就起身观望一下,如果谁没按时来就掐自己一下确认不是在做梦这个班级还敢有人迟到,然后不出一分钟那几个人就自己出现了。

不过今天这位女士还是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因为有人没来,而是叽叽喳喳,变成了哼哼哈哈。

这位女士个子不高,所以打量谁都是从脚往上。

还好是从下往上,这又一次给她掐自己一下确认不是在做梦的机会。

”你们......怎么热得像刚出桑拿房一样?“

五个人没及时回复她,不过不难看看出,让他们立刻马上回答,可能真得拼了老命才能劳烦声带动动。

百鬼夜行,现在都变成死尸了,坐在巴士最后两排,车开出去三分之一的路程以后,五个人中的某位仁兄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发出一声”啊——“。司机大叔小拇指一颤,还好是位老司机,这点小事儿惊动不了他专心致志地工作。

”别闹腾啊。“班主任女士吃力地别过脖子也不知道是冲着谁喊了一声,吓得卢木辛张到一半的大嘴卡在半空中。

”我只是想问你们有没有水啊......”卢木辛长颈鹿同款的细长脖子像个摄影师的吊臂机器一样直挺挺地横在座位之间。

“我倒是有半瓶雪碧。”千寻把头埋进书包夹层里,声音也蒙着,“你们还......喝不喝?”

灵魂拷问啊。

喝的话,有点.....成何体统,不喝的话.......估计回到学校也就是剩下几具干尸了吧,啧啧啧怪吓人的。

所以权衡左右,大家还是在同一点上达成了共识,再怎么说也不能吓着咱们亲爱的同学们啊多无辜啊看见几副死尸,还是没水份干巴巴的......

宋汀喝了一口清凉的气泡,从肚子里传出一声“爽”,把瓶子递给卢木辛,卢木辛咕嘟咕嘟两三口还没来得及“爽”地喊出来就被郑辰阳着急忙慌地拿过去喝了,赵抒哲看着干着急又不敢发声,生怕到他手里没剩了,不过把柄捏在别人那边大气不敢出一声。紧要关头顾不得男女,喝就是了,活人不能被一口雪碧憋死。

一人两口雪碧,就像部落冲突里的圣水,士兵喝几口就满血复活了,也不知道后来的王者荣耀是不是偷偷以上帝视角观摩了这次秋游,才把英雄上阵时代表生命力的血条设计成了雪碧的绿色。喝几口,就活过来了。

“咱们还真是,苦难之行啊。”虽然活过来了但是还是懒洋洋的卢木辛拍了拍郑辰阳结实的大腿,一种肌肉硬邦邦的手感搞得他手掌有点疼。

“防火防盗防抒哲。”宋汀终于恢复了咀嚼功能,开始应付自己包里没来得及吃的饼干,“不过咱们还是创造了很多奇迹的。”

“我有个想法哈,”赵抒哲突然小心翼翼试探着举了手,“不如咱们拜把子吧,水都喝了同一瓶了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可不是么,叫你多嘴,招人恨吧?

一分钟后,一辆中巴车在南北高架上平静地开动着,车内的一排排座椅上动静结合着张嘴打呼噜,伸手拨弄头发,薯片碎悉悉索索。

最后一排的几个人,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对着远处司机师傅的后视镜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苦难五人组,永远不分家。”

(本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