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乱了一阵子后,延泽还是向命运低了头,毕竟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就这样,日子艰苦的过着。秀樱似乎已经预感到什么了,在生下女儿后,说什么也要自立门户。延泽耐心地告诉她,她家现在田也没有,就那么两间房,生活没有来源,哥哥苦点累点也没什么,但也能应付得过来。
但秀樱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意思,她告诉哥哥,当初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分了家,照道理自己家兴衰都不应与大房有任何关系,只是自己年幼,奶奶才拜托他照顾自己,现在自己成了亲也生了娃,理应自己承担自己这房的生活,不能自己苦连累了大家苦。
延泽实在拿她没办法,也就同意了。
随着秀樱的自立门户,秀萍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延泽也按照给秀樱找丈夫的标准,给秀萍找了一个赘婿,叫陈宝禄。庆幸的是,宝禄是个非常能干的青年,三房一家开始兴旺起来。
延泽的日子也随着二房三房的自立门户后开始好转起来,家里养起了牛和狗。已经十岁的崇驰在放学之余也会拉着牛到田里去放牛。这时,知杨再一次有了身孕,延泽心里暗暗高兴,第二个孩子可不会像崇驰那时候那么苦了。可眼看日子要越来越好的时候,承基离世了。
父亲这一辈子,前半辈子衣食无忧,后半辈子不省人事,甜的时候他身在其中,苦的时候他毫无察觉,也许这样的一生对他来说还不错。
由于此时的大房今非昔比,延泽无奈之下只能草草地办了父亲的丧事。他心里嘀咕道:“爹,我们家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这么草草办了。您还好,去世了还有儿子我来办,这哪天要是我两腿一蹬,也不知道谁会替我收尸。”
此后的一段时间,大房、三房越来越好,二房勉强度日,而这四房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原来这些年承均和逐渐长大的延鸿又开始犯了老毛病——赌博,这四房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有次,延鸿赌输了回到家喝闷酒,看着章娘子和延源,便来了气,竟出手打起这母子俩。承均见了忙拉开延鸿,竟也被他收拾了一番。
延泽见四房吵闹不堪,便闻声而来,他见延鸿打着那三人,忙去拉架。还是少年的延鸿虽说没干过农活,但力气却不比延泽差,竟把延泽也推倒在地。打了人的延鸿仍不解气,竟对着家里的瓷器古玩乱砸一番,然后扬长而去。
延泽扶起躺在地上的承均,心中感慨万千。承均不敢正眼看着他,只在那里叹气重复道:“养不教,父之过……”
这段时间,延泽手上多了一些闲钱,他就想着拿这笔钱干啥。知杨问清缘故后,便说道:“要不买几头猪过来养吧,这样我在家里也能多干点活。”
“你这办法倒是不错。”延泽说道,“但是你打算养哪里呢?”
“后院啊,咱把后院改造改造不就成猪栏了吗?”
延泽听完后挥挥手说道:“你得了吧,在后院养猪,那不得臭死。这样的话我还怎么吃饭?”
几经商讨,二人最终决定在后院养起牛来。
就这样,小两口一个牧牛一个种地,日子再次慢慢提升。
可这一切却在此后日军的到来发生了变化。
一日,延泽在田里干活,却听见头上轰隆隆一阵声响。他抬起头看去,却发现一架飞机从头顶一飞而过。那飞机径直飞往梅溪方向,随后一阵闷声,梅溪那边青烟直帽——这是飞机轰炸了梅溪。
延泽的第一反应是这肯定是日本人打过来了。他没多想,便直接背着锄头往家里跑去。到了家,他先看到的是承均家正收拾着东西。他二话不说,直接冲回自己屋。见知杨已经身怀六甲,行动有些不变,他又跑到秀萍那边,对秀萍说道:“妹子,日本人要打过来了。你赶紧收拾一下往山里跑。大哥也没求过你啥,只求你带上我儿子和你嫂子。”还没等秀萍开口,他便跑院子里喊崇驰去了。
有关日本人的劣迹崇驰也有所耳闻,他被刚才的飞机和轰炸声吓得直哆嗦。
延泽见状忙把崇驰拉到知杨面前说道:“你们娘俩赶紧跟着秀萍夫妇走。”
知杨疑惑不解,她和崇驰跟着秀萍一家走,难道他不走?只听延泽说道:“我要留在这里守着家业,当初国诚就是给这帮鬼子打死的,我怎么能退缩。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知杨听后泪流满面,直劝他跟着大家一起走,可延泽说什么也不同意。
当天下午,一大家子就全部起身离去,空荡荡的院子只留延泽一个人。他来到爷爷父亲的牌位前,跪着说道:“爷爷、父亲,你们放心,你们留下来的家业我来守着,家在人在,家毁人亡。”
之后,他又到了阁楼里拿出一把大刀,据说这大刀是当年金钱会造反的时候,祖上为了抵抗金钱会的反贼而准备的。他小心翼翼地把大刀拿下楼放在屋内床底下——若是鬼子进了村,到了他家,他必定与其同归于尽。接着,他又从父亲的箱子里找出当年二叔的配枪。他仔细琢磨了很久,可还是不会使用,便把这枪又放了回去。
到了晚上,他整夜无法入眠。他有些忐忑,时时听着四周的动静,在想着鬼子什么时候会打进村里来。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他见村里还没有什么动静,便去江边瞧瞧去了,毕竟日本人要打进来,肯定是从江对岸攻过来的。沿路上,同村的人他没见几个,部队的人他倒见了不少。他们身上的番号显示着那是国民党的军队。有个军官见他身背大刀,便问他:“老乡,这村里的人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我能往哪走?我的家我的根都在这里!”
“这里有我们部队,你就别来这里操心了。”
“要是都交给你们,这鬼子也不会打倒这里来了。我妹夫也是你们国民党的,他入伍没多久就被鬼子给当炮灰了。”
“打仗本来就是生死一瞬间,有伤亡是在所难免的嘛。你妹夫抗日牺牲了,那他就是抗日英雄!”那军官说道。
延泽听后冷笑道:“我妹夫第一次打鬼子,整个连队除了他一个人活着,其他的全军覆没。等到他第二次打鬼子的时候,连个尸首都找不到。你们这口口声声说着抗日,什么时候打过胜仗?”
那军官被延泽说得无地自容,便识趣地离开了。
到了上午十点左右,江对岸出来稀稀疏疏的枪声。延泽心想,我要是在江边跟日本鬼子打,没等他们渡江我就成筛子了,身上这把刀要想勾得着鬼子,还得等他们过了江,近身打才是。想到这里,他便拿起刀往家里走去。
可谁知这枪声当天都在江对岸响着,就没见半个鬼子到江这边来。也不知道外边什么情况,延泽心想有些忐忑,便又往江边摸去。
他见部队的人仍守在这里,便壮了胆上前问道:“这鬼子还没打过来?”
那士兵听后瞪了延泽一眼,骂道:“你就这么希望鬼子打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打听打听现在是什么状况。”
“江对面只是敌军的一小股部队,我们在那边也布了重兵,他们没那么容易打过来。”
延泽听后仍有些忐忑,但他想着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便转身又往家里走了。可刚回到家,他就见到有两个士兵牵着他家的两头牛往外走。他忙上前阻拦并问道:“你们牵我家的牛作甚?”
那士兵显得很不耐烦,骂道:“打仗不要有粮食么?我们连夜赶过来,今天一天都还没吃东西呢!”
延泽哀求着说道:“粮我家有,这牛你看就免了吧?”
旁边的士兵一听还有粮,便去屋内搜索粮食去了,不一会儿,他就扛着两袋粮出来,然后说道:“告诉你,要是鬼子攻进来了你这牛和粮都要给他们搜了去。与其给鬼子做粮食,还不如给我们前线的战士当军饷。”
延泽哪里肯同意,他上前阻拦并哀求着。那两个士兵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直接把他往地上一摔后,二人便大摇大摆地离去。
看着二人走远,延泽才起了身傻傻地站着,要是这部队再守上几天,他家屋顶的瓦片都要给他们揭了不可;可眼下,不给他们又怎么能指望他们来抗日。
回到家见到那杂乱不堪的场面,他也懒得去收拾。可能那些士兵还会再过来搜刮一番,也可能鬼子会过来搜刮一番。算了,这家里乱就乱吧。
可没等他静下来一阵,他却又听见四房那边发出一阵吵闹。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
“大哥,这老朱家就数朱老四最有钱了。你要是在这一房都找不到东西,那其他几房就更没东西了。”
“妈的!就这么点瓶瓶罐罐的能值几个钱?”
这句对话延泽听得非常清楚,他料定这是那些地痞流氓趁乱打劫来了。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往自己屋里来。对方进了屋,发展延泽竟然在屋内,甚是惊讶。
“来收保护费了!”对方说道。
延泽仔细瞧了瞧这帮人,他均不认识。虽然对方人多,但他毫不示弱:“要交保护费也是交给部队的,你们想来收,没门!”
“你小子!你拜财神爷就不拜土地公了?”对方嚷道,“你不交也得交,交也得交!”说罢,一群人不由分说就四处搜寻起来。
延泽哪里肯同意,就与对方厮打起来。可对面人多,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应对。
到最后,他不仅挨了揍,连家里的家具、字画全部被搬走,碗和陶器被摔碎了一地。
那一日,延泽再一次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在想着这场战争他能不能活下来,在想着这一次他要损失多少,在想着老婆孩子他们是否安全。
到了第二日,他再提着刀去江边打探情况,只见对岸的枪声已经消失,也不知道啥情况。当他再次看到那一日遇见的军官,那军官兴奋地拉着延泽的手说道:“老乡,昨个我们大部队在江对岸已经击败鬼子啦。而且,上面传来消息说日本人投降啦!这仗呀,不用打啦!”
什么?仗不用打了?那我的牛和粮咋整,当捐了?延泽如是想。虽说这命是保住了,但吃饭的家伙没了,他也高兴不起来。等到他回到家看见那狼藉的样子后,骂道:“这帮**子,要是抢了东西帮我搞定土匪也行。指望他们以后能保护自己,那就奇了怪了。”
他虽然愤愤不平,倒也不敢去对质。当天下午,他拿出父亲经常做的椅子,在院子里安详地享受着阳光。不过毕竟战事结束了,日子还得继续,第二天他就忙背着锄头去田里看庄稼的生长情况了。
在这之后又过了三四天,知杨和秀萍她们才从外面回来。大伙儿看着家里狼狈不堪,心里非常气愤。尤其是延鸿,他指着延泽的鼻子骂道:“你说守在这里你就这么守的?你说,是不是自己趁着这战乱把我们家的东XZ起来了?”
延泽破口大骂:“你脑子给僵尸吃了是不是?我要是趁乱拿你们家的东西,我自己家的牛和粮也给我自己吃了?”
延鸿听后无法反驳,便回屋对着父母兄弟发脾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