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的习惯,大年过了以后进入正月,延泽都会去自己田里兜上一圈去看看那庄稼的长势。可这一年延泽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村里或周边哪里热闹就往哪里赶。
知杨见丈夫一反往常,就问道:“你不去田里看看了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看啥看,这庄稼好与坏无非是收成多点或者少点。咱们家除去成年的老大,一下子少了两张嘴,庄稼粮食多点少点又有什么关系。”延泽如是说。
“那你也不能总在那里瞎逛吧,这样逛来逛去图个什么呢?”
“以前我老老实实干活那是因为家里吃饭的筷子太多,现在真的没必要了。你也不用劝了,我就是趁着这段时间去周围瞧瞧而已。要是赶上今年早稻播种,我自然会背起锄头去的。”延泽说道。
正好此时崇驷从屋内出来,延泽见了便对其说道:“老五啊,你妈怕这段时间庄稼被草给淹没了,你背起锄头去田里看看去。”崇驷听罢连连点头,回屋背起锄头便往田里去了。
延泽见状脸上略带几分得意地说道:“瞧见了没?这可是年轻力壮的劳动力,他出去干活比我有效率多了。”
说罢,他便摸了摸兜,然后又跑回屋里拿了点钱出门了。他来到庙边上的赌场,这里曾经是他三叔常来的地方。鉴于承坚曾经因此而断送了性命,他不会拿太多钱来这里玩的。他只是拿了点小钱出来坐到旁边的角落里和几个同样闲得发慌的人打打麻将。
就这样,整个春节从正月初一到元宵,延泽整日在闲逛或者小赌一番,根本没去田里逛过。有一日,他无意间听起村里洪高运的孙女找了个丈夫并于近期准备婚嫁事宜。他转念一想:雨安这丫头也不小了,我也是时候得给她找一个老公了。
当天,他回到家里便和知杨商量道:“雨安这丫头也二十出头了,我们是时候要给她找一个对象了。”
“这都啥年代了,你还以为是十八九岁就要谈婚论嫁的年代吗?我们那个时候是因为大家普遍活的岁数不久,这才结婚的早了点。”知杨说道。
延泽骂道:“你怎么这么愚钝!我这叫先下手为强,早点开始物色对象那才有选择的余地。你要是等雨安到了三十岁还没出嫁,那就是别人挑她而不是她挑别人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让那个老媒婆鲍慧珍帮我们物色物色,除此之外,还要自己四处去寻找寻找。”延泽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你田里的活不干了你?”
延泽听完解释道:“田里的活能比咱们为女儿选对象这事重要吗?再说了,这不还有崇驷嘛。”
知杨听后觉得崇驷这孩子毕竟还未成年,若是让他现在就这么持续的干活,怕是会吃不消。延泽宽慰道:“让他一个人干农活只是暂时的,又不是一直让他一个人这样干着。”
于是,当晚延泽就找到鲍慧珍,让她帮自己好好物色物色哪里有合适的人家。鲍慧珍说道:“要我说啊,你们老朱家家底太薄了,这么久了也没见得厚起来。你这女儿呀,还是得像以前你妹妹那样。”
“混账!我女儿可是双亲健在,你要挑家底不好的?现在咱是无产阶级,人人平等。你还留有这旧思想就很危险,要严肃纠正的!”延泽骂道。
那鲍慧珍被延泽训得一愣一愣的,只得答应下来帮雨安找好人家。不过,延泽还是不放心,他就打算一个村一个村的逛过来,要是哪里有外在条件不错的青年,他便主动上前询问对方是否结婚以及家里情况。
鲍慧珍倒是利索,没多久便回来跟延泽说道:“隔壁村有个胡新宝,解放前是个大户,他儿子叫胡正南。这孩子书读得很高又很有气质,年纪正好比雨安大两岁,两人若是成家了必定非常美满。”
“哦?那你就把对方叫过来让雨安瞧瞧。”延泽说道。
“好嘞,我这就去跟人家说说。”
第二天晚上,对方就在鲍慧珍的带领下到了老朱家。延泽见这青年个子不是很高,目光呆滞又带着眼镜,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等到雨安也从房间里出来坐下后,他便向胡正南问道:“孩子,你读过几年书了?”
“读到高中。”
“那可是高材生。”延泽感叹道,“那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就在江对面的公社里。”胡正南小心翼翼地回道。
延泽也发现对方有点拘谨,便说道:“小伙子,你不必感到拘谨,到了这里你就像在自家一样放开说。你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我平日里喜欢研究历史,特别是近现代史。过去我国因为意识形态过于保守和生产力太落后以致于被挨打了几十年。现在我国难得已进入和平时期,需要大力进行生产建设,进行思想教育。”胡正南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延泽被胡正南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他与自己讲话就是对牛弹琴。他跟鲍慧珍小声嘀咕道:“他这样和我们家雨安能沟通的了吗?我们家雨安才小学毕业。”
鲍慧珍回应道:“你让他们自己交流交流先啊,你老在这里说话,那是你在相亲还是雨安在相亲啊?”
延泽这才回过神来,他拉起一旁的知杨说道:“哎哟,我差点忘记我们家的菜要被杂草给淹没了,我得赶紧出门去干正事去。”接着,他又和雨安及胡正南说道:“你们俩聊哦,我们这就现出去干活了。”
出了屋,知杨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延泽问她是为何而笑。她说道:“你见过谁家晚上去田里除草的吗?”
跟着出来的鲍慧珍听到这话也不禁笑了起来。
延泽这才发现自己失了言,他解释道:“我这不也是没经历过嘛......”
为了给雨安和胡正南充分的时间交流,二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延泽有点不耐烦了,便说道:“要不咱回去看看情况?”
“现在回去也可以。”鲍慧珍说道,“他俩都在里面呆了半小时了,该了解的也应该说清楚了。”
于是,三人便决定一同回屋去看看情况。等到三人到了屋内,大家见二人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喝着水。
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延泽见那场面甚是尴尬,便解围道:“你们二人呀,都这么内向还怎么了解?”接着,他又尬笑着对胡正南说道,“小伙子啊,你要多主动一点,哪有姑娘家先主动的呀。”
鲍慧珍见状也忙对胡正南说道:“对对对,不过这时候也不早啦,要不咱们就先回去。以后你来这里可要主动些。”说罢,她便示意胡正南起身。
等到他们二人离开后,延泽便问女儿:“怎么样了?我看你们是两尊佛互看,一言不发嘛。”
雨安说道:“这男的简直是个书呆子嘛,和我说了一晚上的历史,上下五千年我都快会背了。爸,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交流。”
延泽听罢便安慰道:“没事,女儿,你现在还年轻。这个不行的话你爹再给你找找,时间咱有的是。”
等到第二天,延泽便找到鲍慧珍说道:“这小伙子素养太高了,我们家姑娘跟不上他的思想,要不你再给物色物色其他的人?”
鲍慧珍抱怨道:“就算是田里种的菜也不是想什么时候拔就什么时候拔。你这一下子又让我去找男孩子,我去哪儿找?”
“你就再努力找找,要是事成了,红包定然不会少。”延泽说道。
“学历高的你们家闺女说没办法交流,那我就找找其他的吧。”
“让你费心了。”
过了几日,鲍慧珍便又来跟延泽说道:“我这里有个青年,二十七了,人是咱们这边的人,不过在江北的粮站里工作。要不把他带过来给雨安瞧瞧?”
“得了,你觉得不错就不错,把他带过来吧。”
于是乎,几天后鲍慧珍把这青年带了过来。延泽一见这青年个子不高,长得有些老成,就皱起了眉头。但碍于当时的场合,他也不便发牢骚。
等到他与鲍慧珍出了屋,他便埋怨道:“你这才二十七?说他四十都有人信。”
鲍慧珍说道:“人家确确实实是二十七,工作又体面,人又忠厚老实,真的很不错。”
“就这还不错?我们家雨安要是嫁给了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雨安是对方续弦续过来的。”
鲍慧珍听罢埋怨道:“我说,给你们家的丫头做媒还真是不好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要不是天王老子,我看你是看不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啥意思?”
“我是说差不多就得了,但也不能太差……”
鲍慧珍听完一脸不高兴,说道:“我这江南江北的跑,不是好的青年我还不敢找,你倒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还是另请他人吧。”
“你这不是说笑了嘛,这不是缘分未到嘛……缘分到了就很快了。”延泽解释道。
由于延泽嫌弃这青年个矮又太老像,这次的相亲还是没成。
延泽本以为鲍慧珍会接二连三地介绍男孩子过来,可在这之后又过了好几天,她那里都没动静。无奈之下,他便又出门去转悠,试着能遇到一个入眼的青年。那段时间,延泽连一天的锄头都没有背,整日四处闲逛。
有一天,他终于想起自己田里的活要干,便跑到田里去看看。可他把属于自己的田地都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崇驷。
“这兔崽子都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我看他每天都早起晚归的,还以为干得有多火热。”延泽自言自语道。
那天天黑崇驷才回到屋里。延泽开口便骂道:“兔崽子!我这段时间没去田里那是为你二姐的事操心,你倒好,整天给我溜出去。你这么搞,我们吃什么?”
崇驷忙解释道:“爸,我是去江北卖菜去了。”
“卖啥菜?我们家的菜有那么多吗?”
“爸,我们家的花菜实在是太多了,稻谷又没种多少。”崇驷说道,“我算过了,一斤的花菜拿到江北去卖赚的钱能够买好多大米,这样的话我们家的粮才够吃。”
“混账!你老爹种了几十年的地还用得着你教?你给我老老实实种地,其他的就不要想了!”延泽骂道。
崇驷不敢反驳父亲,听完这话后也就不再回应。
个把月后,延泽去几里之外的沙岙办事。路上,他碰见一青年神采奕奕,英气十足,煞时给吸引了过去。他忙跑过去拉着青年问道:“小伙子,你几岁啦?结婚了没?”
那青年被延泽突如其来地这么一问问得愣住了。
延泽见自己有些唐突,便解释道:“我呀,有个女儿到了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十分水灵,我想为她找个对象。”
在当地的习俗,男女找对象通常都有媒婆作为中间人。那男的第一次遇见有人主动在路上询问的,甚是惊讶。
这青年本欲推辞,可在延泽的几番劝解之下终于同意前去老朱家。延泽也来不及办事,便忙拉着青年往家回了。
到了家,延泽忙招呼知杨招呼客人。知杨见眼前的青年从未见过,也不知是啥事,便偷偷问延泽:“你这是咋了?”
“你甭问了,快点去把雨安叫过来。”延泽说道。
知杨一听并明白了其中原委,她心领神会地去把女儿交了出来。等女儿来的时候,二人便又借口田里的草需要拔,就溜出去了。
在院子里,延泽甚是得意,他说道:“怎么样,这小伙子不错吧。”
知杨点了点头说道:“比上次那个强多了,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咱们女儿呀。”
“那得看命了,她老子已经尽力了,如果友军不给力那就没办法了。”延泽说道。
“对了,这男的叫啥,是哪里人呀?”
“哎哟,我把这事给忘记问了。”延泽拍了拍脑袋说道。二人相视一笑。
当天,那青年走的时候,延泽便说道:“小伙子,你看我都忘了问你名字呢,你姓甚名谁呢?”
“我叫包明。”那青年说道。
正如延泽所期望的那样,包明和雨安相互有意最终修成正果。当年年底,二人便举办了婚礼。
知杨对这桩婚事甚是满意,她说道:“这下二丫头也成家咯,剩下就是老五咯。”
延泽却乐极生悲,他含泪说道:“要是老三和老四都在的话,接下来是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