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如愿地把薛睿带入“你的潜能”课堂。
对于香港人的那套形式大于内容、打鸡血一般、不触及灵魂深处不罢休的培训模式,薛睿并不陌生。他的外盘期货的培训课正是香港教员的手段。
所以,一进入课堂,听到背景音乐是把音量调到极限的“感恩的心”的时候,燕燕有些不知所措,薛睿依然保持了淡定。
薛睿是领教过这种在高分贝背景音乐下,教员们通过声嘶力竭的咆哮剥离学员们的伪装,让他们赤裸裸面对自己内心的培训模式的。也因此,“半瓶子晃荡”的他,很难“清空自己”,很难被触及灵魂深处,也就很难有所收获。
为了有效融入新的环境,薛睿去上课之前,和燕燕商量了两个人不要坐在一起,要各自寻找未知的“同桌的你”。
这种安排的结果,是燕燕和一个成熟男生坐在第一排,而薛睿和一个漂亮女生坐在最后一排。
颇有些吊诡的是,后来,薛睿和燕燕才知道:这“成熟男”和“漂亮女”,原是夫妻。
夫妻俩组图接受培训的情形,在这个班级里,还有两例。
这对夫妻,都是四川人。男的名叫解云从,女的名叫樊泽娇。
解这个字,用做姓氏的时候,读音为“谢”。
然而,那个穿了一身名牌、看起来颇有素质、很有文化的香港培训师叫“小解”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居然不顾解云从的再三纠正,始终顽固把这个解字,读成解放的“解”那个音。
解云从是很有教养的,没有表现出“必要的愤怒”。
到是他的娇妻,坐在薛睿身边的樊泽娇,每每愤愤不平。每到这个时候,薛睿就跟着安慰一番。
愤怒,被安慰;再愤怒,再被安慰……直到心平气和。这样的几个回合下来,樊泽娇和薛睿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同桌了。
这一天的培训内容相当虐心。教员要求大家在“亲情、爱情、友情”里只能选择一样留下,其余要做“必要的放弃”。
这类问题,尽管虐心,但对于薛睿和燕燕来说,选择答案并不十分困难,只要把选择的理由说圆了就好。而对于夫妻档的学员来说,就面临了不一样的考验。
而无论有没有更进一步的考验,香港教员们都有能力、有义务让学员们触及灵魂深处,榨出他们心中的“小”来。在高分贝背景音乐的烘托下,在教员们振聋发聩的喧嚣中,不少学员泪流满面。
燕燕的眼睛刚有些湿润,她身边的小解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他双肩颤抖,不能自已。
教员的慧眼及时发现了小解,他被请到讲台上,谈谈自己的选择。
小解站在讲台上,仍不住地抽泣,好半天才平复了情绪。他说出了亲情的不可替代,爱情和友情的弥足珍贵。他只说统统重要,一个也不能少,偏偏不做选择,不愿放弃。说着说着,他情绪又激动起来……
这时候,意外发生了。涕泪滂沱的解云从,哽咽了无法继续做出选择。偏偏那教员,在一旁强迫了他快速做出“必要的放弃”。突然,一个呼吸调理的不当,导致小解的鼻子里冒出一个鼻涕泡来……它一点点长大,最终幻化成无比夸张的超大鼻涕泡,然后,泡泡破灭的一刻,仿佛每个人都听得见那“砰”的一声。
教室里有片刻的安静,接下来就是无法抑制的哄堂大笑。只樊泽娇没有笑,她皱了眉头嘟囔了丢人、丢人。
薛睿这时候竟毫无眼力见、没心没肺地跟着大笑,不仅忘了安慰樊同学,反而补上一刀:“以前总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说‘喜剧的本原是悲剧’,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
薛睿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个鼻涕泡,他都会为自己当初浅薄的调笑而羞愧难当且无地自容。
樊泽娇嫁给解云从的时候,是拼掉了她的闺蜜,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幸福。那时的小解,是正经八百的富二代,他的父亲是当时闻名海南的房地产公司老板。后来,由于宏观调控,海南房地产泡沫破灭,解家家道中落。小解也日渐颓废,整日里沉浸游戏,无法自拔,没有了向上的意志。
正是因为这种情形,才迫使樊泽娇拉拽了小解来到“你的潜能”培训班。
小解这个“大鼻涕泡”不白给,他恰恰是这个培训最大的获益者。这之后,他大悟彻悟,和几个朋友一起去云南开发钨矿,又赶上有色暴涨的好时代,重新暴富起来,成就亿万身家,谱写了东山再起的励志篇章。当然,这是后话。
樊泽娇的一个闺蜜也在这个培训班里,她叫桑艳。据说桑艳曾是解云从认识樊泽娇之前的恋人。把闺蜜樊泽娇介绍给了小解之后,桑艳的角色就被樊泽娇替代了。
比较桑艳和樊泽娇的模样,还是桑艳更漂亮一些,桑艳丰乳肥臀,她的名字里有一个“艳”字,恰是真实的写照。身材火辣而妖娆性感的她,偏偏性格像个男孩,她酒量惊人,不拘小节,性情豪爽。樊泽娇能够在和桑艳的“解云从争夺战”中胜出,靠的是难得的“女人味”。她没有艳丽的外表和火辣的身材,却干干净净,柔情似水。
樊泽娇的头发永远是干干净净地蓬松着,如云朵一般漂浮在头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薛睿坐在她的身边,总会因为那飘逸的芬芳,而心旷神怡。
桑艳大大咧咧的性格,被闺蜜抢了前男友竟全不介意,反而通过深刻的反思觉得他二人也许更是般配。所以,三个人还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在解、樊二人完婚没多久,桑艳就和她中学的一个男同学恋爱了,不久也结了婚。
这类培训课,培训信息密集,又强度太大、形式夸张,大家都觉得疲惫不堪。偏偏这种在课堂上被放大了的疲惫,最能加强同学之间的友谊。所谓“患难见真情”。
能甘当冤大头,掏出万元学费进入这类培训班的人,当然不差钱。因此,吃喝嗨皮成为他们课余生活的主要内容。
临近结业的一个周末的夜晚,“你的潜能”班里的同学们约好了去酒吧庆祝一下。薛睿因为不会喝酒,从未去过酒吧,对即将到来的活动也充满期待。
酒吧门口站立几个穿了迷彩服的彪形大汉,想来是用来应付酒鬼们的喝酒闹事。
薛睿没见过这阵势,站在门口打量了好一阵子,直到燕燕过来拉着他进入酒吧。
薛睿和燕燕旁边的桌子坐着解云从和桑艳,樊泽娇不知为何没来。两对男女频频举酒碰杯,酝酿和预演了即将到来的离愁别绪。
酒吧里灯光昏暗,音乐声音过大,说话必须贴着耳朵去说。几个人无法从容聊天。薛睿对这样的环境很不适应,就默默地喝酒。
不一会儿,有不少人站起来,随着音乐摇摆。薛睿隐隐约约地看见不少同学进入舞池翩翩起舞。
燕燕站在桌边随了音乐摇头晃脑,又做出邀请的姿势,请薛睿跳舞。薛睿摇了摇手,拒绝了燕燕的请求。再朝旁边看去,解云从和桑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桌边,想来已经在舞池里跳舞了。
薛睿不想跳舞,想和燕燕聊天但酒吧里太吵,对喝酒又没有什么兴趣,就凝住眼神,在昏暗的舞池里寻找同学们。
到底寻到了几对起舞的同学,只是没有发现解、桑二人。
突然,薛睿在舞池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解云从正搂着桑艳跳舞。只是,他俩居然停住了在那里热烈地接吻。
原来,同学聚会才是最好的亲近理由。薛睿正诧异间,感觉到燕燕伸手拽了拽自己,示意他起来跳舞。
薛睿是擅长跳舞的。只是,一来他无意间撞见解、桑二人的秘密,不想在舞池中直面他俩;二来,对于燕燕,他总是保持了必要的距离——大户的女人,哪里随便碰得?需要小心克制自己,扼杀一切可能亲近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