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温泉大酒店转下来,又令张援朝感慨莫名——当年没钱的时候,对一些所谓“高消费”的场所“心向往之”,现在回头再看“从前奢华”,只觉得不过如此。
对于薛睿给出的关于新温泉的建议——如果想吃鸽粥、蟹粥,新温泉大酒店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张援朝深不以为然:这个年轻人,就盯着吃了。比起那些前呼后拥的至尊享受,吃喝又能算些什么呢?
将打车进行到底,这一次,拦停出租车的,是张援朝。他一边钻进副驾驶座位,一边朝着车后座刚坐下的薛睿说道:“你们安徽的马鞍山,是南京的后花园。我去南京,被请去马鞍山洗澡,是一种代表南京人的生活排面的象征性体验。东北老板,在马鞍山经营浴室,贩卖的就是一种九五至尊式的享受——
“一进门,几十位半裸的员工,分立过道两侧,点头哈腰九十度,高呼欢迎光临,声势浩大,其喜洋洋者矣。你不挺胸叠肚,你都不好意思走路。”
“又在编段子糟践我们安徽,硬生生地拿南京当做逼宝,玩命似地攀附、讨好它。”薛睿笑道:“不带这么欺负安徽人民的。江浙沪最爱调笑安徽,怎么把这坏毛病传染给了你们河南?”
张援朝笑道:“我只知道人家江浙沪管你们安徽人,叫做‘白完’。既可以是贬义也可以是赞美啊,你们应该往好处想。”
“白完?拆字游戏吗?”薛睿反驳道:“偏偏江浙沪,最是玩不得拆字游戏,因为,那么一来,只会方了他们自己,反误了卿卿性命。”
“这是怎么说话的?”岳石道:“还没人能调侃你们安徽人了?大明朝早亡了,吓唬谁呢?”
“奶奶,你听我说……”薛睿学唱了一句样板戏,然后说道:“江苏,简称苏,拆开了就是‘草’和‘办’,是在为秦淮八艳做广告吗?想复辟吗?上海,简称沪,你帮忙把沪字拆开来,秀上海人看看,看人家不撕了你;至于浙,拆开就是‘水’和‘折’,水者,财也。这是在暗示胡雪岩悲惨结局的缘由,还是在提醒后世浙江富商人生无常的真谛?……你看看你看看,哪一个拆字,比得上白完?”
“小薛同学,太不地道。”岳石拍打着薛睿的肩膀:“你这是小知识分子的刻薄。就因为人家江浙沪说了你们白完,你就惦记了用拆字来方他们,来诋毁与诅咒他们。江浙沪是全国人民的江浙沪,不容得你睚眦必报。”
薛睿躲避了岳石的拍打,申辩道:“亏你还记得这个成语,我还要感激你没有使用排比句‘排山倒海’般地打击我。我哪里有什么诋毁与诅咒,分明是在普及拆字游戏的乐趣。你到是帮帮忙把江浙沪缩写的三个字,拆出个好的意境来。
“上一辆车,让一个海南女司机的被悲惨拐卖故事搞得太压抑,所以,我只是想用换了风格的段子,用游戏的方式,来稀释之前的悲伤情绪。”
“你偏偏再提拐卖二字,逼着我回到刚才的哀愁之中。”张援朝做痛苦状:“不过,小薛,你猜刚才那个女司机让我想起了谁?——你认识的,堵抗美同期的一员。男的。”
“你若不把堵抗美的名字排除,你的问题一提出来,她的名字就呼之欲出了。而如果不是她,还会有谁呢?”薛睿困惑道:“还是个男的?这男人和女司机又有什么关联?能令你联想到一处?”
“周敏这个人,你不会忘了吧?”张援朝问道。
薛睿道:“当然记得,只是,他和女出租司机怎么扯到一处的?”说完这句话,薛睿听得出租车司机在前门夸张地咳嗽、清嗓子,就颇感到好奇地盯着司机打量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直激出薛睿一身冷汗: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今天这是怎么了?上一辆车遇到被拐卖过多年的妇女;而这一位出租车的司机,好像就是张援朝刚刚提及的周敏的弟弟——周敏做期货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带了他弟弟一起去过公司,还让薛睿替他弟弟传道受业解惑呢。
薛睿赶紧用手指了司机的背影,用手势示意张援朝不要再说话。
张援朝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薛睿表情夸张的表演。
不仅如此,他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周敏有个非常漂亮的老婆,是我们河南人,平顶山的。她好像是正经的音乐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在一家夜总会唱歌,不少挣钱。周敏是那家夜总会的鼓手。
“无论外形还是财力,周敏都远远配不上他老婆,他俩得以结婚,据说女方是被胁迫了的。因为周敏黑白两道通吃。
“周敏开户比我迟一天,好像是五十万,大户。他做白糖亏了三十万,带着几个武警模样的人,去梁sir办公室坐了一下午,他期货上的亏损,公司就认赔了。然后,撤户走人,真的是牛逼闪闪。我们那时的外盘期货,多少人亏损惨重,只周敏一人,亏损的钱由期货公司认赔——还有谁?!
“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能由女司机联想到周敏?都是情非得已的婚姻。”
薛睿做了半天的手势,硬是没能堵住张援朝的这段话。他有些气恼道:“你不了解情况,凭什么随便定义别人的婚姻?你不能为了维护你们河南美女,就必须打压另一方。再说了,新中国根本就没有黑社会。”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司机后背,冲张援朝挤眼。
张援朝的情商和智商,似乎都难以诠释他有近亿身家的事实。他居然还是看不懂薛睿的表演。而且挣扎了说:“我当然不会随便定义别人情非得已的婚姻。你知道这两人的悲惨结局吗?我们平顶山美女,因为不堪家暴,失手杀了周敏……多么美好的中原女子啊。
“悔不该,醉酒错斩了郑贤弟……”
车子突然急停,司机失控般吼道:“你们大陆女人,来我们海南,还不是为了来这里捞钱。不要说的这么清高和美好,好像嫁给我们海南人,不知吃了多大的亏呢。我们海南的小姑娘,被你们大陆人,糟践的,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