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的那些学习内容,最令薛睿感到惊讶的记忆,是为了应付产品过剩,那些资本家竟然把牛奶倒进大海。
薛睿老家的一个邻居,是改革开放后最早的一批大学生,他当年考上了中科大,然后又去了西德的慕尼黑大学。
薛睿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家隔壁的“天之骄子”从德国回来,带回一些相片。
那是薛睿第一次见到彩色相片,立刻就被那些修建得整整齐齐,如地毯一般的草坪给惊着了。
然后,他还听得那个大哥说,在慕尼黑的垃圾桶里,甚至还有被扔掉的沙发和电视,这一切,让薛睿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到了今天,所谓倒牛奶,包括扔沙发扔旧电视这类事,发生在我们身边,也不足为奇了。
资本家的各类行为,不再被定义为人性的丑陋,而是成为一类存在即合理的约定俗成。这个时代也不再刻意强调了所谓经济危机,因为我们可以动用各类经济手段,来刺激经济并干预危机。
当然,这一类的刺激,只是短暂地掀起涟漪。然后,是漫长的二次探底;接着,或许有继续的再干预,又再探底,如是循环。
反正,总是要熬过这个危机的周期,才能真实迎来下一个繁荣。
而在这反复折腾的阶段里,金融投机市场,也因此变了。区间反复震荡的小趋势行情,取代了之前的抄大底、摸大顶的大趋势行情。
从前的人们,在期货或股票市场,一旦“看准了”,仗着年轻气盛,恶狠狠地咬上一波行情,没准就能成就不凡人生。而现在的投资,更多的时候需要静候观望,伺机而动。
而且,不能指望一次性吃饱,没有走出那么夸张行情的条件了。只能拼积累,靠积少成多。
然而,这只是行情的变质,更是有各种程式化交易的出现,令行情变性。
在这些变化之下,很多之前的经验,都未必有用,甚至成了掣肘。
任何大时代的摧枯拉朽,就是通过各种变化,消灭经验,并因此成就那些全无经验,只有热血的年轻一代。完成前赴后继。
而且,这一类的大浪淘沙,甚至都未必是与时俱进可以避免的。只因为,这世界,归根结底是属于年轻人的,这是自然的法则。
必须对生命的每个阶段,都斤斤计较,不能错过季节。包括结婚。
不能再拖延了,薛睿想自己身边的同龄人们,大多都结婚了。在什么季节做什么事,这是铁律,是不容随便错过的。
否则,果真挨近四十,一个人也许就习惯了孤独,有了情感的洁癖,容不下另一个呼吸在身边的存在,并因此变得挑剔而各色,比如郁宾。
薛睿并不迷信传宗接代说,也不屑于唐老板的优秀基因遗传说,甚至无视养儿育女的防老用途。任何事物,一旦被定义为有用,就注定了其被寄托希望所带来的不幸。
但薛睿相信每一个子女,其实就是父母的身外化身,是另一个自己。而,人类,就是通过繁衍,完成生命的延续,前赴后继,生生不息。
薛睿不清楚所谓“一辈子够花了”,是怎么一种概念。但他知道大时代会随时抛弃腐朽,催生新鲜生命的崛起,以谱写新的篇章。
未来是未知的。而解决未知,只有融入这个社会里,保持一个人的社会属性,才有可能得到所谓的安全感,而不是什么具体数字。
数字只能解决物质层面的东西,但这个世界不全由物质层面构建和决定。
薛睿的确不知道需要多少钱才算够花了,但他知道,他的那些钱,用来结婚、让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并把他抚养成人,是绰绰有余的了。
好了,一切准备就绪,还等什么?
还得等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不是吗?
好在经历了上一次的雨夜,现在的金璠有了明显的变化,她甚至有两次,主动买了饭菜,来薛睿这里。
果然是真的应验了林总的“拴羊说”吗?薛睿的脑子里刚冒出这龌龊的“林总说”,随即又立刻否定。毕竟,在薛睿的心中,对这段爱情,赋予了无限的美好,不容腌臜的“拴羊说”来亵渎。
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或因容貌或因身材,多是一些外在的东西,而若要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又难舍难分、不离不弃,则需要另一些内容:必须心灵相应,如果气味相投……
物质层面的内容,来负责最初爱与不爱,而物质层面和物质层面之外的一切,决定了在一起的各类条件。
所以,这需要过程。正如期货交易,过程是省略不得的。
薛睿当然还会将盯盘进行到底,但他还需要一些来自新鲜血液的影响。
还记得原中央美院院长靳尚谊几年前接受的一次采访:他说为了令作品不被时代抛弃,他每个月都会去买几本八零后出的新书来读。
现在的金融市场,新一批九零后操盘者的队伍里,有天赋异秉的新人出现吗?当然,他们还未必大成,因为真的大成了,江湖中不会没有传说,薛睿也不会不知道。但,也只有这个时候,最适合去试着找到这些新鲜力量,并且,和他们做更多的亲近和交流。
不再迷信经验说,也不再迷恋看穿者,现在的薛睿,要迫不及待地扎进年轻的队伍里。甚至于因此,还让他觉得他和金璠的爱情,才是最贴近了这个大时代。
越来越多的成熟女人,不甘岁月的侵蚀,仰仗现代医学的进步和美容技术的进化,要拼命追求着“少女感”,也因此,在空间逼仄的少女队伍里,越来越多的真少女,换了口味,爱着大叔们。
这变化多端的世界,还变得这么有逻辑。
然而,这大时代带来的嬗变,还包含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灰色内容。
当然,大叔恋或也令人不安,但这不是薛睿的不安所在。他是既得利益者,于他而言,这是他幸福和骄傲的由头。
他纠结的灰色嬗变,是这个时代不在尊老。
在薛睿的少年时代,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那个时候,时代没有太多的发展和变化,是所谓“从前慢”,是因循传统的程序以及节奏运行着的。也因此,老年人的经验和教训,就成为年轻人成长,足可以借鉴的内容。
这时代变了,日新月异,摧枯拉朽一般裹挟了人们滚滚向前。老人言,不仅无可用以借鉴,甚至还可能因其“腐朽”,成为发展的掣肘。
也因为时代的嬗变,更令薛睿对于金融投资的一些所谓经验,开始有了警惕。
时代大潮,滚滚向前,顺者生逆者亡。螳臂之不可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