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初三的话充满了无尽的传奇色彩。在场的人听得是目瞪口呆。成大林似乎不太相信,一瞥眼,成二林也是神色疑虑的紧抓着脑门。
“真事?”成二林追问。
“真事!”牛初三神色肯定,一点儿也不含糊。
箭雨河畔似乎洪水冲岸一般的轰鸣声隐隐袭来,窸窸窣窣。龟寿村的人们都齐刷刷的肃立侧耳聆听。谁都听得明白,但谁都压抑着怒火不再说话。
“没王法了!他河西人不受共产党管辖啦!”成二林急促的呼吸着,实在是烦躁到了极点。
“王法!哪家的王法!有能耐给河西人讲去!”成大林不屑的瞥了一眼面前的二弟,嘴角微微上扬着。他等着支书成二林发话讨个说法!
成二林阴郁着脸,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河西人再坏,那也是手无寸铁的平头老百姓。他不可能冲着老百姓开火发难,再说谁还没有个镰刀、锄头的趁手家伙什儿?在成二林的政治生涯中从来就没有向老百姓动武的说法!
现在村民都怒目圆睁的瞅着自个儿,成二林绝不是胆小怕事的主儿,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报案!赶紧报案!”成二林回过神来,挤进人群,他想一把揪出治保主任牛栏山的领子。关键时刻还是要这些党员干部出面。他知道,无论是谁,这会儿但凡一声令下,这些野蛮的庄稼汉子都会迎头顶撞上去,将那河西人蹚平在箭雨河畔。说实话,他不敢,他断定没人敢发号这样的号令,弄不好那是要看头掉脑袋的事儿!成二林瑟瑟发抖着。
一个久经沙场的退伍老兵,一个在群众间朝夕相伴的党员干部,领着一群刁横野蛮的乡民械斗!成二林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凉飕飕的,他实在不敢想象下去。
“报案!报案!报案呐!”他几乎要跳将起来。
治保主任、党员干部牛栏山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肃立着,他眼含泪花,任凭支书成二林暴跳如雷的怒吼叫骂,他听不见。他的心头正燃烧着一大堆的火焰,怒火中烧的他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恶气。再说“报案”那是忽悠乡邻的措辞,距离先不说,单就那四五个人的警力能把河西人看个两眼半?河西人属于河西分区公社,高家镇的警力受辖区节制压根儿就没有执法权,这一点作为村支书的成二林不可能不清楚。牛栏山怎么可能执行这毫无意义的命令!
萧瑟的老洼涧袭来幽暗的寒风。阳光明媚,今儿个又是个好天气。可是箭雨河轰鸣着的嘈杂声仿佛要把这平静而又美好的一切吞噬了一般。谁都容不下谁,谁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瞅着一场不可避免的血雨腥风而无动于衷。
“敌人杀上门了!咋办?”
成大林的眼珠子已经血红,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才离去不久又听到风声提着凳子折身回来的老木匠九爷。老九爷威望高名声好,备受村民爱戴。
“弄他!”
这话阴一落,几十个精壮的小伙子就挥舞着拳头怒吼着。士气是异常的兴旺。
老九爷头不昏眼不花,见那百十个汉子都嚷嚷着要迎战,自然不敢怠慢。一转身才颤颤巍巍的往前挪了四五步,背后的汉子就一窝蜂的涌了过去。叫的叫,嚎的嚎,那几个原本就爱惹事生非的烂杆二流子更是兴风作浪的狂打着口哨。
人群涌动就像决了堤岸的洪流一样浩浩荡荡的向箭雨河狂奔而去......
成大林跟了上去,成二林急得直跺脚绕到身后直怪罪老九爷多事。
老九爷嘟嘟囔囔的只说要回屋去,一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抵以为老九爷要领头闹事。怎么可能让八九十岁的老人出头露面!这才万马奔腾的呼啸而去。
场面一失控,成二林匆忙的紧跟上去。临了跑到自家门口还不忘冲着屋里头的小儿子成建军喊着“赶紧报官!”嘴里喊着“报官”自个儿却也抄了顶门的木杠子挤进了浩浩荡荡的讨伐大军之中......
人群一挤过崎岖而又布满荆棘的狭路,就潮汐一般的四散而开。在那箭雨河东岸的河滩里,在那旷野中被删倒一片的麦田间。人们发了疯似的把毁坏庄稼砸了饭碗的满腔仇恨都毫无保留的宣泄在了对方的身上。管你是娃儿他舅还是娘家故人,敢拿庄稼说事那就是十足的凶残。凶残的的人定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好好的活着......
就这样无尽的放肆,无尽的打斗。箭雨河畔的荒野沟畔锄头棍棒、镰刀木杠叮当作响。龟寿村的男人们无论年纪老幼都老子英雄儿好汉的齐上阵,河西人肆意妄为的嚣张气焰瞬既就被压了下去。哀嚎的,奔逃的,抱着脑袋求饶的一倒一大片。
前面跑的快的已经跨过了箭雨河那道天然的分界线,后面没了力气的就像穷途末路的兔子一样管你泥潭沟畔连滚带爬的就扑了进去。
眼瞅着胜利在望,龟寿村的汉子们站在岸边隔河相望,身后的正在清理战场。不想对岸警笛轰鸣,着了制服的公安人员齐刷刷的向这边奔袭而来。身后吃了大亏几近溃败的河西人在公安干警的掩护下再次峰回路转的铺了过来,这一招回马枪杀得龟寿村的男人们是防不胜防。
前头的还没抵抗,就被着了制服的公安干警一把扭倒在地,拳打脚踢的给戴上了手铐。后面掉头奔跑的刚想回身搭救,河西人一棒子就给撂翻在地,十几个人围着拳打脚踢的连唾沫星儿都夹带了血水。
成二林刚想上前阻止,那着了制服的公安干警一巴掌将那成二林呼倒在地。龟寿村的男人们见支书挨了揍,哪能就此了事?反扑着将那着了制服的公安干警扑倒在地,成二林起身奋力阻拦,不想一侧的另一名公安干警在人群的簇拥下竟啪的开枪了,子弹嗖的一声擦着成二林的头皮飞了出去。一阵微风袭过,那烧焦的毛发味儿格外的刺鼻。
“狗日的!”成二林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这着了制服的公安干警敢情是在拉偏架!
要知道成二林可是正儿八经的侦察兵出身,想当年在那南疆戈壁滩上那可谓是虎狼之师。清脆的枪声把成二林心中一直幻想和平梦打得稀巴碎。成二林只一个左倾身右扫腿就将那鸣枪示警的公安扫了个人仰马翻。再一回神那把乌黑的五四制式配枪早已紧握在村支书成二林的手中。
河西公社的公安干警哪能就此住手?扑将过来三四个人围拢着成二林要将那佩枪抢回,不想枪声再起。只“啪”的一声闷响,成二林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是走火了还是公安干警失去理智的故意为之,不得而知。村民看得真真切切,村支书中弹了,现在就明晃晃的躺在眼前!!!
“日你妈!”成大林眼瞅着二弟倒在血泊之中,他哪能坐视不管。叉开俩手几个大耳刮子就将那开枪的罪魁祸首扇倒在地。其余的几个干警见状也是吱吱哇哇的嚎叫着转身逃命去了。
成二林现在浑身扭曲的斜躺在布满脚印的荒地上,龟寿村原本已经败下阵来的人群再次蜂拥而来,浪头卷地一般横扫而来,这回不再是象征性的教训而是嫉恶如仇的报复雪恨。龟寿村村民一发怒,河西公社的村民就像那没头的苍鹰一样溃散而去。过河的同那回返的挤兑在了一起时不时的有人扑腾着,这是掉进了没膝的河水里。
人群乌乌泱泱的挤满了整个箭雨河东岸,而河西的村民在这最后一波冲击中早已土崩瓦解了一般。有崴了脚躺在哀嚎的,也有实在没了力气躲在荆棘之中掩耳盗铃的......
人群影影绰绰吼叫声震天的回响。成二林被扶上了简易的担架,人们现在簇拥着他沿着通往村子的小路赶去。成大林急匆匆的跑在最前面,他这是要赶回去赶在担架回村之前将那架子车铺上棉被儿,好让第一时间将二林转送镇医疗站。
开枪的干警现在倒成了罪犯,被五花大绑着押在回龟寿村的路上。人们都沉默不语,仿佛整个村子正在遭受着一场浩大的劫难一般。
大林刚到村口,镇公安局的所长吴胖子就驱车进了村。吴胖子同那成大林本就熟识,俩人这会儿却并没有客套的问话。
“有人受伤!”
“掉头拉走!”
军绿色的吉普待那成二林的担架一近前就急匆匆的拉着人扬尘而去。成大林不敢怠慢,回屋推了自行车后面紧跟着,他这是要去镇上把前因后果作以说明。毕竟,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村民回村之后,在治保主任牛栏山的周密部署之下,村南、村北、尤其靠近河西公社的大小道口都密集的安排了村民上岗巡逻。毕竟谁也不敢确定吃了大亏的河西人不会突然杀回来闹个鸡犬不宁!
现在的箭雨河东岸,原本就被河西人祸害得不成样儿的庄稼,被践踏得一簇簇的涡旋着,像手榴弹炸开的花。那绿油油的黄花麦浪儿早已荡然无存,果园里的茅庵被掀翻了。瓶瓶罐罐散落一地,铺的毛毡,盖的被褥就像被狂风席卷过的一样零零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