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雨姗这回伸出手去的时候成大军一把就紧紧的抓住了。借力爬出了雪坑。再回头百步开外的青诺言笑过之后早已沿着河道继续往南走远了。她妈妈就在不远处的政府大院任职,正好抄了小路回家。
空旷的河川小道儿上,除了影影绰绰积雪覆盖的操场上有几个黑影儿在躲躲闪闪的打雪仗,就只剩下脸色羞红得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样的欧阳雨姗和刚刚爬出雪坑还沾满着一身雪渍的成大军。
“能聊聊吗?”欧阳雨姗清清嗓子压抑住心头因幸灾乐祸难以掩饰的喜悦。她是郑重的也是严肃的,尽可能的和颜悦色着。
“聊什么?”成大军一脸疑惑,他实在闹不明白同政府大院里的女娃子有什么聊的。也不至于因为没有握她的手,没接她递上的毛巾就这般的怀恨在心穷追不舍吧!她们这帮官宦富贵子弟也未免太经不起摔打小题大做了吧!一想到这儿,成大军抵触的情绪轰然而生,他一脸嫌弃的紧盯了面前的欧阳雨姗一眼。由不得自个儿深吸了一口冷气心里默念着:“校花就是校花,那标致的脸蛋儿果然是挺好看的!”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近距离的赏析一个陌生的姑娘那深陷着酒窝子的白皙的脸蛋儿。
欧阳雨姗并不介意成三狗这般冷若冰霜蛮横无理一脸迟疑的紧盯着自个儿。她是羞涩着,那是因为长这么大这是她唯一的一次私下里和并不熟悉的异性独处约会。约会——还是她一个姑娘家委托了别人强行的把这男生留下来的......想想都觉得滑稽。她已经想好了,无论结果怎样,定要把今儿个的糗事写进她的日记里,以此来警告自己凡事不可大意。
“我想说的是......谢谢你,谢谢你在危难关头出手相助!”欧阳雨姗很冷静,她觉得很有必要这么说。
成大军还是紧盯着她,由不得令她心慌。
“还有,当晚的事儿,我希望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我怕......怕传出去坏了名声......你知道的,班上那些男生添盐加醋的......”欧阳雨姗几乎是用哀求般的腔调补充道。
成大军依旧目不转睛的紧盯着她,使她浑身不自然的感觉到害怕,同样的她也满含期望的注视着面前熟悉而又冷漠的成大军。他黑瘦精干,幽黑的目光里全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坚贞与不屈。这种眼神使得她不得不联想到目光坚定而又冷凝的豪杰俊雄。
想象归想象,现实面前的成大军穿着朴素,他不善言谈,皲黑的面孔即便是丢在人群间不费一点儿功夫搜寻也是真的很难发现。大抵农家娃儿的日子都好不到那儿去吧!欧阳雨姗冷不丁儿的竟有点儿同情他。
“你是说怕我出去乱说?”成大军似乎因对方的不信任而有点儿生气。他质问道。
“没有!没有!”欧阳雨姗急忙否认,说实在的,她就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儿中伤到面前的成大军。她早在旁的同学口中听说了关于成大军家中的事儿。女同学背地里总会讨论这个那个的男孩,一会儿是长得帅气的;一会儿是家境比较好的;这回讨论的成大军倒多半是对他读书生涯的惋惜。班上到处都在传言成大军可能要退学不读了。班长在经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大军他爹同王老师的谈话。
同老师的谈话在前,河堤上父子俩僵持着起争执在后。欧阳雨姗自然不知道尔后的事情。只是现在,她必须把话说清楚,该感激的感激,她自然会铭记在心。她不想再有任何的事情扰乱她平静的生活,因为她很清楚,随随便便的一点儿风吹草动父亲都会责令她离开柳东中学。她厌恶城市的喧嚣与吵闹,乡下多么的广阔美丽自由自在呀!还有疼她爱她的爷爷奶奶,她才不想挤进到处都是钢筋水泥乌烟瘴气的鸟笼子里!
欧阳雨姗还没来得及过多的解释,成大军已经转身离去了。朝着青诺言所去的那个方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的欧阳雨姗一脸的无辜,她思绪混乱一再的回味着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知道是那一句刺激了这般冷酷无情的成大军同学。
“走就走呗!有什么神气的!”欧阳雨姗再一次的遭遇到了冷落,她无辜的噘起小嘴一转身畏手畏脚小心翼翼的沿着来时的脚印往学校走去。
一路上他回味着欧阳雨姗的一笑一颦以及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表情呆萌,可爱,纯洁而又令人忍不住的就想要心疼。冷风一吹,一个接一个的寒噤间瞬间就令他清醒了过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竟然有心思在这儿对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产生无限的遐想!真是该死!成大军一清醒过来就忍不住责备起自个儿。
回村的的路要经过三个紧挨路边的村庄,这一路也并不算寂寞。时不时的就有路人说笑着疾步打身边经过。三个村落许是都都紧挨着西面那一道石梁子吧,在前几年都改了村名,按照上中下的顺序分为上石村,中石村,下石村。下石村距离柳东中学最近,过了柳阳村几袋烟的功夫就能赶到。
成大军现在一眨眼的功夫就要进了这下石村的巷道了。一个人赶路安,难免有一出没一出的想入非非。他开始怀疑父亲究竟有没有到政府大院帮他改了名字。大伯成大林的名字里有个“大”字,按照乡里的习俗应该避讳这个“大”字。自个儿的名字显然不符合实际,这是要遭人唾弃的。三狗也罢,大军也罢,一个代号而已。在没确认之前,自个儿就是成三狗。父亲的事儿太多,找机会定然要问个清楚......
一穿过下石村,天色就黯淡了许多,还好能看得清道儿。当文艺委员欧阳雨姗恼羞成怒以及乖巧乞怜的脸庞再次浮现在面前的时候,三狗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来。这是他在同学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放松舒畅。他厌恶没着没落大言不惭的夸大吹嘘。要不还真会好好的在那帮男生面前说道说道。
身后的路人急促的脚步声拧踩得路面的积雪嘎嘣作响。这清脆的雪地的音符就像天籁之音一样美妙动听。
脚步混杂而急促,已经眼瞅着要超越他了!三狗可不服输,他心里憋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侧脸轻瞟着几乎与自个儿平齐的几个青年男子,挺胸收腹再次加速,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突然,一块近似板砖的硬物啪的一声就拍在了信步前行的三狗脑门上。没有丁点儿的察觉更没有丁点儿的防备。他的脑门嗡的一声就像被丢进了土疙瘩的马蜂窝一样,瞬间炸裂纷飞了。脑袋嗡嗡作响,面前莹莹点点,就像有数不清的无头苍蝇扑面而来一样。头重脚轻站立不稳了脚跟,第一反应已经意识到这是被人偷袭了,极力的捂紧脑门迫使自个儿清醒不要昏厥过去,在强大的意志面前,终于没能倒下。
也就一忽一闪的功夫,透过指缝他清楚的看到,有四个面色狰狞一脸坏笑的青年男子正嘻嘻哈哈的围拢着他。而那瘦削身材高挑的同样穿着深绿色的长袍大衣,正是前几日夜间被他在教室用板砖喝退的歹徒。这帮亡命之徒果然最讲信用——将这没派上用场的板砖呼在了对手身上!现在雪白的路面上还飞溅着大半块儿,砖屑粉碎了的像血迹一样染红了地上坚硬的雪块。
三狗眼瞅着那半块裸露着的板砖突然极速的附身抓手,像诈尸了一般的挥舞着半块砖头朝对方的脑门拍去。他们低估了放牛娃的反应回防能力,斗牛不是谁想玩就能玩的。斗人,三狗还真是第一次。毕竟是挨了重击,拍空了,砖头嗞溜溜的跳跃滚动翻腾了几下就滑到一边去了。
围拢着的几人原本还抱头跳跃提防着,见没了威胁,就一哄而上抱腿的抱腿扯胳膊的扯胳膊,一番胡乱的抽打踹掐,终于将劲敌撂翻在地。三狗极力挣扎,那硬底儿的鞋靴就像发了疯的鼓槌一样踢踹在三狗的腰,背,后脑,额头,脸蛋儿上。一味的抱头防备完全没了反抗的机会和能力。踢累了,踹困了,他们喘着粗气叫骂着朝三狗的身上吐着黏稠的口水。三狗听得很清楚,领头高挑瘦削的刀疤脸是在警告他,让他远离那欧阳雨姗,说那是他的妞!
他挣扎着想再次起身,这回那帮人倒是机灵,双臂撑地刚抬起脑袋从天而降的一脚就重重的飞踹在了他的眼窝子上。三狗眼前一黑尽管能清晰的听到一字一句的唾骂,他飞腾着被脚力冲击到了路牙子上。完全丧失了对抗的机会。
他看不见,听不清,哪怕是呼啸而过的凛冽的寒风,一切好像都将他抛弃了一样。尽管蜷缩着扭曲着躺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竟没了一丁点儿的知觉。不疼,不痒,不冰,不冷。面前尽是一个无声的黑暗的世界。嗡嗡作响的脑袋似乎也安静了,寂静无声,他极力的挣扎,极力的晃动脑门,并且深知那黑暗的寂静无声的世界就是死亡之门的威胁。可是任凭他怎样的挣扎反抗,浑身已经没了知觉,没有一个部位还听从他的使唤。他甚至感受不到自个儿的呼吸及心脏跳动。潜意识里的挣扎是来自于对死亡的恐惧,其实死亡并不可怕。三狗已经无能为力,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一股子无尽的力量挟持了,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已经血肉模糊紧闭着的眼睛!
死亡的威胁其实并不阴怖可怕,只是不情愿闭上那一双满是伤痕的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