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很得意,笑容可掬地说“:我中文不好,请多多关照。“
马诗题给吴连池使了个眼色,吴连池连忙端上准备好的热茶和微波炉加热后的抹布,谦卑地说“:本部长,您喝口茶,擦擦脸。“这就是他们两人昨晚制定的作战计划,由吴连池假意讨好接近入江,骗取入江的信任,寻找机会,给入江设陷阱下套。
入江很高兴,擦了擦嘴,欣赏地看了吴连池一眼。眼神中闪闪发光,后来吴连池才知道,那条抹布开启了他更上一层楼的大门。
入江就这样正式入驻了新鲜出炉的新综合管理部,成为公司唯一加本的部长,一个20年做倒闭两家上市公司的传奇人物,大家也是拭目以待,看他能引领公司走向哪里。
空降兵通常会遭遇不冷不热,抵触防备的人际网防御攻势,而这时候向他展露热情的傻笑,温暖的怀抱的,无疑就能迅速抓住他孤独的心。
入江入社的首个周末,吴连池和马诗题就一起带他去爬山,他们三个互相扶持,互相鼓励,挥汗如雨,一起爬上了佘山的半山腰。
马诗题坐在石头上喘着粗气,吴连池干脆脱下T恤,光着上身,用T恤帮马诗题扇风,他本来皮肤就黑,烈日下,结实的肌肉上汗水淋漓,入江在一旁看着吴连池,有些走神,过了一会儿,他走了过去,说“:吴连池,我们来一起拍照好吗?”
吴连池咧开大嘴,笑道“:好啊,我们来拍照。”
马诗题赶忙打起精神从石头上起来,也凑过来说“:好啊好啊,我们三个来拍照。”
入江白了马诗题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扫兴,慢慢地掏出手机,吴连池去找了一个登山者,马诗题在左,吴连池在中间,入江在右,三人满面笑容,拍下了唯一的一张合照。
吴连池很快就成了入江的亲信。嘘寒问暖,抹桌子倒咖啡,买早餐定午餐,这些服务都从马诗题身上转移到了入江这边,不止如此,单身赴任的入江晚餐夜宵也是需要吴连池来照顾的,吴连池不仅教会了入江使用手机支付宝,还教会他用APP叫外卖,上网看动作视频。总之,在马诗题朝代还落在时代尾部的吴连池,借着给入江辅导,奇迹般跑到了时代前方去了……
一开始,每到下班,马诗题和吴连池就互打眼色,前后脚离开公司跑去舞厅,咖啡屋,日料餐厅会面,交流信息,制定下一步的计划,马诗题觉得进展十分顺利。
但两个星期后,吴连池开始在下班前突然忙碌,假装看不到马诗题的信息,或者干脆让马诗题找不到他,中老年舞厅是不去了,咖啡屋,日料餐厅,吴连池还在继续去,只是同行者换了入江孝愁。
这一天,马诗题又白白等了吴连池一个小时,好容易等他现身了办公室,又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样子,忍不住直接开口道“:连池,你忙完了吗?该下班了吧。”
吴连池从办公桌上一堆自己也看不懂但装着在看的文件里抬起头,望着马诗题,好奇怪,以前那么让他敬仰的,高高在上的马诗题,此刻有些可怜,很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还在望夫石边等待负心汉。吴连池对挤眉弄眼的马诗题说“:马部长,你的眼睛怎么啦?工作一天辛苦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还有点没有做完。”
马诗题很生气,斥责道“:你又什么没有做完?我是你的上司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工作要加班来做?”
吴连池正色道“:是入江本部长让我做的,马部长。我不方便告诉您。”
马诗题顿时清醒了,就算是只会一句阿里阿多,反复对着入江点头哈腰地说,也足以令入江如痴如醉,什么拆台下套陷害?会说中文的入江,品味类似的乡土气息,那两个人才是同类!不出半年滚出公司的只怕是自己吧?一想到最初那两个星期,跟吴连池在一起的密谋,策划,种种诋毁入江,还有过去两年里,让马连池陪着翘班,动用公款旅游,接受客户招待送礼,一起把公司的精品咖啡,样品内衣拿回家……自己也数不清吴连池知道自己多少秘密,拿住自己多少的把柄,想到这里,马诗题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他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马诗题拎着包,低着头,目无表情地离开了办公室,吴连池和入江随之抬起头,会心地相视一笑。吴连池说“:本部长,您累不累?我给您捶捶背,揉揉肩,等一下我带你去一个很好的地方,不但有好吃的,那里的服务员都长得很漂亮,怎么样?”
入江仰面靠在椅背上,让吴连池给自己按摩,他舒服地享受着身心的放松,轻声说“:我不喜欢那样的地方,你知道的。”
吴连池细细想来,果然,入江比一个正人君子更拒绝女色的诱惑。
入江突然看着吴连池,戏虐地笑道“:我觉得你要是化妆成农民,强盗,野兽什么的,在忘年会上表演个节目,可能比较有意思。”
吴连池傻笑道“:本部长,你在开玩笑啊?”
入江用手握住吴连池正在揉肩的手,笑着地说“:是啊,我开玩笑的,要不然,你这样吧,那个中文叫什么来着,一个人肩膀上站着一个人,走来走去翻跟头?”
“杂技吗?”
“对对,杂技,你要忘年会表演这个杂技吗?我想看看,肯定很有趣,我们管理部这样表演,总经理他们一定喜欢,而且,今年年会上川会长也会来,他看到你的肩膀上站了一个人,肯定马上记住了你,你,想当干部吗?主管,经理?”
吴连池热血沸腾,不管马诗题给过自己多少好处,从没说过要让自己当主管当经理,更遑论将自己推送到总经理社长的面前去,只因为尚有节操的马诗题深知吴连池没有那个资质,但入江是不管的,入江可以给吴连池的,比马诗题多太多了。
尽管理性告诉自己,快三十的人了,肩膀上站一个人去耍杂技实在是无稽之谈,可是吴连池的头脑已经象吃了兴奋剂,无法思考只想狂呼,他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练习,练习试试看,站,站一个人,杂,杂技的表演,我,试试看。”
三天后,吴连池锁骨骨折,住进了医院。
入江赶忙跑去看他,却发现吴连池在哭,他很讨厌这种场面,他不喜欢男人象女人一样地哭泣,但是吴连池可怜的样子还是让他挺心疼的,所以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吴连池可怜巴巴地说“:本部长,我是不是会被马部长辞退啊?他打电话给我,说我的病假单不正规,不批病假给我,还说如果不上班,就算旷工,要开除我。”
入江铁青着脸“:他有什么资格开除你?我才是管理本部长!你是为了忘年会表演受伤的,我觉得这个是工伤,我给你发全部的工资,奖金加倍,你好好休息,放心吧,马上就人事考评了,等我给他一个C,不跟他续签合同了。”
吴连池一把拉过入江的手,热泪盈眶。
入江果然是个讲信用的人,他马上就去找了总经理,把不再续签马诗题的想法跟渡边汇报了,渡边沉吟了片刻,犹豫地说“:这样好吗?马桑是日野君招进来的人。”
入江和渡边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的正坐,如果是榻榻米,估计他会跪坐。他正襟危坐,报告道“:这个马桑,用公司的钱去旅游,还拿公司的东西,工作也不认真,很难管理,有事情也只向董事长报告,非常糟糕。”
渡边点了点头“:入江,那你决定吧,想好接任的人选,操作上也不要让董事长挑毛病。”
“是,总经理放心,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人事考评迫在眉睫,伤势未愈的吴连池脖子吊了绷带,就敬业地跑来上班了,入江和吴连池没日没夜地准备资料,马诗题搞不清楚,这明明是他的工作,为什么入江要亲自插手来做,还不和他商量就拉进了吴连池为助理。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该来的总要来,考评谈话的第一天,一个早上,马诗题都在忙着和部下们分别说明考评结果,扣分理由和未来期望,同事郝世哲进来打断了他的进程,请他去大办公室见入江。
当马诗题被一连串的罪状展示在面前的时候,已经对C评价和不续约的结果不觉得在意,只是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堪地离开这家公司,实在无法相信。
“你要给我看这些废物,要不要我先给你看看更加精彩的?”马诗题说“:入江本部长,这个公司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我肯定比你知道得多太多,你拿的出来这些,我拿得出十倍,你要看吗?”
入江顿时紧张了,没想到自己满打满算,算漏了马诗题是这个公司的人事总务部长,在公司工作时间超过8年,是啊,他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若是他恼怒起来,跑去哪个政府机构告发一下,那别说董事长了,总经理也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就会和马诗题一起完蛋。
“你,你干嘛要,这么对我?”慌乱中,入江词不达意地抗议道。
“可笑,”马诗题想,我怎么败给这么个没用的废物?“: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呀?”
入江哑口无言,其实马诗题自认识以来,一直对他以礼相待,刚入社的时候还带着他去爬过山,自己是总经理亲自招聘的管理部长,要说马诗题也根本不成为他的威胁?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吴连池说马诗题要干掉自己,但那也是吴连池的一面之词,吴连池的话本来就真真假假,掺水掺得厉害,一时间,入江竟有些怨恨吴连池,将自己推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好在马诗题似乎无意抗争到底,他叹了口气,面色也柔和起来,对自己真诚地说“:入江桑啊,我老马在这里看了很多人,很多事,我劝劝你啊,吴连池这个没有廉耻的东西,你要是信他,早晚也会被他卖掉。我可以走,但是公司必须赔偿我足够的退职金。”
入江如死而复生,停止的呼吸又畅通无阻了,欢快地说“:你说,你说,马桑的要求,我一定尽量满足你。”
马诗题算了很久,拿了一笔丰厚的退职金,离开了公司。
走的那一天,马诗题跟每一个人握手道别,他的人缘还是很好的,大家都对他依依不舍,还有小女生流下了眼泪,只有吴连池闷头工作,一眼也没有看马诗题。
马诗题特意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说“:连池啊,最后再帮老哥哥收拾收拾桌子,我用的电脑,配置挺好的,你不是说你的电脑最近故障多吗?直接拿去用吧,不用还给IT了。”
吴连池继续手头的工作,并不抬头,不屑地说“:不用了,老马,本部长给我买新电脑了,你这个电脑有点邪,我还是帮你去还掉吧。”
吴连池提着电脑来到IT组,对桂哲生说“:姓马的电脑,归还。
桂哲生登记后撕下电脑上的标签,正要把它放入了IT的铁皮柜。
旁边传来一个锐利的声音“:小桂,那个电脑,换给我吧。“
桂哲生回头,原来是财务经理白杨紫,正在和曾律察主管交谈,她看着桂哲生手里的电脑,一脸的渴望,见桂哲生转头征求曾律察的意见,忙拍拍曾律察的手臂,套近乎地说“:妹妹,给我吧,我的电脑用三年了,里面配置也不行了,我打算拿来开发票用了。“
曾律察爽快地说“:哦,那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