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银花

王子九岁那年,五月的一个午后,宝云奶奶正在公路南边的茭白潭里拔茭白。天色忽然阴暗下来,她想起家中的衣物都还晒着呢,匆忙过公路,被一辆急驶而来的货车撞上了。

80年代初,乡下公路上车子和人很少的,货车自然逃逸了。

宝云奶奶被我们后面第三个庄四点下班的哑巴银花发现时,雨下得正大。

哑巴银花进庄挨家挨户“呜哩哇拉”比划,但没人能懂。雨停了,才有人跟着这个浑身湿透、焦急万分的哑巴来到公路上,才发现了早已昏死过去的宝云奶奶。

时间拖长了,再加上大雨的冲刷,宝云奶奶的双腿没能保住。

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一个自称是哑巴银花的男人来到张木匠家。说老婆自从那天淋雨后,身体一直不好,他想带她上医院看看,但没有钱。

王木匠忙进卧室,拿了十元出来,满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最近手头紧,你住哪?我明天应该能结到点账,到时送过来。

“不用,我明天再来。”

男子接过钱,转身就走,正好在屋外与收工回来的张木匠打了个照面。

得知原委后,张木匠说不该给钱,这人烟味很浓,脸也好像上次他在火林赌窝里看到过。

“不会吧,他老婆心地这么好!”

“难说,火林这畜牧不就是这样的嘛,”张木匠对火林是一百个不满意,“摊到火林这畜牧,我就是累死也没用,每次我送过去给银花的钱,转眼就让他吃喝赌掉了。我决定从今以后你去做工,我来照顾这个家。你手艺早就超过我了!”

第二天傍晚,那男人果然又来了,身上除了烟味,还有股酒味。

王木匠也不由起了疑心:你老婆没事吧?

“不好,要住院呢,你多给我点!”男人伸手要钱。

“你老婆病重要住院,你怎么还喝得下酒?你下午是在火林家打牌吧?”张木匠忍不住了。

男人一愣,不过马上又说:“还不是想赢点钱给老婆治病嘛,哪想还输了呢,一急才喝的酒!”

张木匠说:“我不信,你带我去趟你家,我把钱当面交给你老婆。”

男人眼睛骨碌碌一转,同意了。

这时,宝云奶奶开口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钱直接给你,但求你不要再来了!你老婆当时不该救我的,你说我花光了家里的钱,还走不了路,还不如当时就死掉的好!

“姆妈,看你说的,从小到大,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这是应该的呀,钱可以再赚的。我一会给你做一个可以滚动的椅子,到时王子和玲玲,你们推着奶奶到处转悠。”

在张木匠的强烈要求下,男人写下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来要钱。

出于不放心,王木匠让张木匠第二天去打听哑巴银花的情况。很快知道了她就住在我们后面的刘家庄:结婚才五个多月,男人叫根明,不务正业,家里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婆婆。哑巴银花在镇上福利厂上班,但每到领工资日,平时见不到人影的根明,便会冒出来。

娘家是后面再隔两个庄的李家庄,很穷,兄弟姐妹又多。有一次,哑巴银花看在镇上上高一的小弟面黄肌瘦,想从工资里拿几元给他,被根明拳打脚踢了半天。

银花是在生病,但根明逼着她去上班,不然他就没钱花了。

“估计你给的两次钱,那银花知都不知道。唉,怎么叫银花的,都这么命苦啊!”张木匠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银花,“这个银花是哑巴,嫁不到好男人还说得过去,可我家银花是方圆百里的一枝花啊!唉,怪只怪银花太傻太老实!银花啊银花,你怎么当初就不听我劝的呢?”张木匠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