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我们买的?”沈二毛怀里揣着那个从家里带来的大包裹,看到新衣裳新鞋子,晕乎乎地,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自打来爷爷家,他就没有过自己的新衣裳。
他身上这件短半截的衣衫,还是哥哥给自己的。
因为他长得太快,是他们兄弟里个子最高的,后奶奶没少为这个骂他,老怀疑他偷吃了家里的东西,去年他实在穿不着自己的衣裳了,哥哥就把自己的换给了他。
“先试试看。”林羡挑了那件最大的袄子递给沈二毛:“这几天转凉,穿这种薄薄的夹袄正合适。”
沈二毛瞥了眼旁边的哥哥,没伸手去接。
林羡也没说什么,把袄子放在他脚边,冲最小那个招招手。
坐在软垫子上玩草蚱蜢的沈三毛,一看到林羡叫自己,手脚并用地,爬到林羡身前。
三个孩子里,只有沈三毛还穿着棉袄。
可孩子的手一点都不暖和。
林羡拿过一件新袄子,当即给孩子换上。
换衣裳的时候,林羡发现沈三毛两只手掌都有擦伤痕迹,被她一问,小豆丁语无伦次地道:“追娘,哥哥拉着,扑通,三毛摔了一跤。”
林羡看伤口已结痂,想来是陶氏帮孩子清理过。
随后,又给沈三毛穿上新布鞋。
至于裤子,林羡也在孩子身上比了比。
成衣铺里的小孩衣裳不多,沈三毛的裤子买长了,林羡准备去换一条,却发现另外两套新衣裳还没被动过。
林羡看向倚着马车车厢壁而坐的俩兄弟:“不喜欢这两套衣服?”
沈二毛瞅瞅一身新衣的弟弟,羡慕得咬嘴唇,他想要新衣裳,可哥哥不发话,他不敢去试。
沈大毛抱着竹篓,软声道:“我和二毛有袄子,不用买。”
“这成衣铺的衣裳,卖出就不给退。”林羡说着一忖:“既然你和二毛不喜欢,我只好再去换两身三毛能穿的。”
话落,作势就要去收起那两套新衣裳。
眼看自己的新衣裳就要没了,沈二毛急得不行,再也不去管哥哥,虎生生地开口:“我喜欢新衣裳!娘,我要穿的,你别去给三毛换。”
林羡也没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只把裤子和鞋子拿给沈二毛,自己则先去给沈三毛换裤子。
马车布帘一放下,沈二毛就迫不及待地试新衣裳。
沈大毛看弟弟光着屁股蛋儿扒拉裤子,真真是怒其不争,在沈二毛胡乱往自己头上套袄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她本来就没什么银子,你还让她给你买新衣裳!”
沈二毛懵然,望着哥哥:“我没让后来的娘买,是她自己买给我的。”
“……”沈大毛:“那你可以不要。”
“就算我不要,后来的娘说了,新衣裳也不能退。”
“她那是骗你的。”沈大毛抬手,轻耙这个笨蛋的耳朵:“三套新衣裳,肯定得一两银子,以后她要走了,觉得我们不好养,就不会再带上我们。”
沈二毛不解:“后来的娘不是不走了吗?”
意识到与这个傻弟弟说不通,沈大毛没再浪费口舌。
虽然后来的娘现在不走,但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这个地方。
他就是有这个预感。
而他,想跟着后来的娘一起走。
林羡换好裤子,又在隔壁胭脂铺买了一盒脂膏,这才返回马车,一上去就看见把夹袄穿得左襟耷落、右襟外翻的沈二毛。
林羡:“……”
成衣铺的衣裳都是新式样。
在穿法上,与沈大毛兄弟身上的不太不一样。
林羡是问过老板才知道绳带系法。
这会儿,见沈二毛把新衣裳穿成了个小邋遢相,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解了小家伙身上夹袄的带子,重新系一遍。
林羡刚打上一个蝴蝶结,沈二毛脆生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娘,你还会不会再走了?”
“暂时不走。”林羡还是那个回答。
“那你,会不会跟我们一起搬去草屋住?”
原本坐在角落的沈大毛,闻言,也瞅向二毛身前的林羡,怕林羡拒绝,一双小手下意识地去抠竹篓。
林羡反问沈二毛:“那你呢,想不想跟我住一起?”
沈二毛点头,不带一丝的犹豫。
“我想跟娘一起住。”他忽然一改先前没心没肺的模样,“我要和哥哥还有三毛永远在一起,如果有娘在,我就不会害怕了。”
林羡摸了摸身旁挨着她玩草蚱蜢的沈三毛脑袋。
这两日,她亦有细想。
要留在下塘村,对她这种异世客来说,嫁给死人做填房,算不上多糟糕的选择。
除了要顺带照顾三个小的,日子过得也与单身无异。
做一个寡妇,还能叫林家打消某些年头。
倘若她是未嫁之身,原身父母就可以用孝道来钳制她,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把她与一个粗鄙不堪的男人绑定余生。
即便她逃离,在律法上,依然是那个人的妻子。
来到这里,林羡没想过嫁人。
也就不觉得守个寡让她有多委屈。
马车停在村口已近黄昏。
布帘一掀起,沈大毛兄弟俩率先下马车,一个背着竹篓,一个抱着大包袱,瞧见不远处有小孩在玩丢石子游戏,两人立即跑过去,活泼的样子,不像在沈家时那般小心翼翼。
林羡刚把沈三毛抱下马车,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的,还跟着跟个外人逃跑!”
“姓林那死丫头在哪儿?!我今天非活扒了她的皮!”
老钱氏一出现,玩耍的孩子一哄而散。
沈二毛见老钱氏揪着哥哥耳朵,上前拽老钱氏的手臂:“放开我哥!放开我哥!”
结果,没把人扯开,还被一巴掌扇趴在地。
正是晚饭时辰,老钱氏的骂骂咧咧,引得不少村民纷纷出来。
“钱大娘,既然孩子已经回来,好好说话,别动手啊……”
“就是,都自家孩子,可别打坏了!”
沈三毛看到两个哥哥挨打,‘哇’的一声,哭出来。
林羡把孩子放地上,让张望帮忙照看,自己从包袱里抽出了一把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