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可以上岸了,我自然要在第一时间踏上新大陆的土地。抬着自行车,我走下舷梯。岸上不远处就是这个小码头的铁栅栏门。我向门房里颜值颇高、体型如梨的门卫黑妹说明意图。她一按电钮,那铁栅栏门竟是自动开闭的。推车走出来,竟感觉气氛一下子自由兴奋了起来!头顶上是装载粮食的高架廊桥,对面一个牌子读起来是“孟山都”。左右都是修长的河堤伸向远方,我决定向右沿逆流的方向探路。车子走起来,风拂过,美利坚的土地也开始被我丈量起来。
右侧是水流汩汩的密西西比河,左侧是低地。听说新奥尔良的一景竟是地上棺墓园,原因就是城市地平普遍低于河床,地下水位过高无法埋葬棺材。现在看来不假,我骑行的河堤,确实高高在上。而河面却不比堤岸矮多少。而景物自然还是在陆地上,所以我的目光实际更多地驻留在左侧。低地上建筑不多,更多的是枝丫上垂挂着附生植物的大桉树,整个场景把我带进的是《乱世佳人》的情景。这里一点是城市的郊野了,一路上人烟稀少。骑到一个岔路,我向一个开皮卡的白人问路。临了以“Thank you, evry mcuh.”谢之,他的回答却略带戏谑:“You’re very welcome!”按照他的指点,我拐下河堤,进入一小片住宅区。骑行穿过它,就到了大路。可大路看样子像国内的高速公路,两侧有护栏,侧边只有软路肩而无自行车道。管不了这些,我硬沿着路肩继续骑行,远远就望见了Walmart。超市的位置对普通船员来说,绝对是最有价值的信息之一。我便找了个路口,径直前往超市。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发达国家的大型超市。商品不止琳琅满目,且包装精美、色彩丰富。一切的气氛应该都是促进人们愉快购物的。我的消费欲望不强,所以更多时候还是在关注国内没见过的商品类型,以及同类商品的价格比较。美国不亏可乐之乡,这里的可乐有好多种,国内常见的可口可乐、百事可乐却似乎只是配角,经典的玻璃瓶装可乐也整箱在售。膳食补充剂的种类繁多,除了常见的鱼油、维生素、膳食纤维、蛋白粉,还有些我弄不清成分和功效的瓶瓶罐罐。海鲜区可以当成个小型水族馆参观,肉类冷藏柜里的各种肉类分割部位也如教科书般明确。电器区里的笔记本电脑似乎不贵,居家设备也会摆上巨大的货架。我想好歹也得买点什么吧!就选了瓶粗口大肚的运动功能型饮料结账走人!
原路骑行返船,港口门卫已经换成了另一个黑妹。她似乎更爱攀谈,跟我快活地聊了两句才“准”我返船。正在值班的和恰在舷梯口的人围着问我探路的情况,我宣布发现了沃尔玛,他们立刻兴奋起来。但见我只买了一瓶奇怪的饮料回来,又不禁唏嘘。阿福凑上来说:“南哥啊,等一会我下班了,你带我去趟超市啊!”“好啊!”我欣然接受。仅仅一趟沃尔玛之行,显然远不能满足我探索的好奇。
等到阿福下班,已经是2000了,我们伴着暮色各骑一辆自行车前往大超市。阿福一路不断赞叹我探路的能力,而我只是觉得,海员本不该惧怕陆地。再次进入沃尔玛,我可以给他当向导了,但兴奋度显然已不如初。阿福会不时问问我一些他看不懂的英文标识,而购物目标主要还是食品和日用品这些船员上岸购物的共性对象。出了超市,阿福要请我吃个便饭感谢下,我们便继续沿着那“高速公路”骑了一段,直到在若干亮着灯的路边店铺中看出了一家小食馆——DOT’S DINNER。我们进了店,感觉像是一下子进入了美国电影的场景。简约的装饰、热气腾腾的食品加工设备、各色的食客、坐在吧台上与店员闲聊的应该是熟客,靠近门口的桌子上还围坐着一桌身材魁梧的警员……中年女店员见我们进来,抬眼看了下便继续做她的事情。我俩找到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做下,便开始看灯箱上展示出的菜单。菜单是英文无配图的,种类数量跟国内一般快餐店的差不多。我只找着能认出部分食品名称的项目给阿福翻译,以免点到奇怪的东西。选定了三四样后,我便去吧台点餐付款。女店员并未对我们这两个应该明显是“外地人”的家伙展现任何好奇,只是照例收款后开始加工食品。在等餐的一小段时间里,我细看了下餐桌上的自取调料。其中比较有趣的是甜味剂,像白糖、黄糖一样,竟也有两种可选。我跟阿福说这个甜味剂在国内的餐馆可见不到,他却并没有绝对稀奇。餐食很快做好了,女店员招呼我们取餐。汉堡确实比麦当劳好吃,鸡蛋煎得也很嫩……看来我们是选了一家好馆子!我看了看手里的硬币,跟阿福说:“把这些零钱也花掉吧!”阿福也掏出刚才超市找给他的零钱。我俩凑了凑,不到一块4毛多。看了看菜单上的价格,有个叫GRITS的标价$1.5。我便起身走到女店员面前,向她示意我们还有这些零钱,能否卖给我们一份GRITS?她欣然点头并接过钱,转身加工起来。很快,GRITS做好了,一个方形的白色塑料餐盒和两块面包。回到桌上,我和阿福打开那个餐盒,发现里面是糊状物。用勺子舀了一点尝了下,是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玉米粥……这让我俩大失所望。阿福想:就把它剩下吧!我却建议带回去当个礼物给其它人吧……“驾助馋!回去就给他吧!”阿福似乎受到了启发说。
虽然已是深夜,我的探路热情还是不能断绝。吃完了自己的一份,我便决定出去转转,走过警员的桌边,有些紧张。出了小店,气氛似乎轻松凉爽了一些。我沿着一个巷子往灯光较暗的、应该是居民区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前面还是昏暗,自觉应该没什么新鲜东西就准备转身返回。一辆车缓慢开了过来,我以为它要进车位,便快跑了两步想让开它。可这车忽然就变了模样,伴着明亮的红蓝灯闪灯怪叫了起来……我才意识到:“妈的!条子!”可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呀……它这反应怕是有点过激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立即对着它的射灯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武器,车门也开了,边喊着什么边下来一个人。强光照射下,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轮廓。我听懂了他让我把手放在车上,我自然照做。这时他才走近我,我也才看清他——一个身高只过我肩膀少许的白人警察正把手从配枪上移开,开始对我进行搜身。我竟没恐惧也没屈辱感,只觉得意外——白人还有这么矮的?那些大个子在店里坐着吃,巡逻的都是小个子吗?他自然毫无收获,我却特意告诉他我有登陆证。他信誓旦旦地打电话询问我们的船是否还在港。得到一个女人声音的确认后,便只能悻悻地放了我。临走时似乎还教育了我几句,大约是夜里不要到处乱走的话。我很快又走回了餐厅,阿福已经吃完他的东西等着我了。我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东西便跟他一同出了店门,却并未提起遇到小个子警察的事情。这时,女店员和熟客也在外面抽烟。见我俩将东西绑在自行车后架上,熟客过来搭讪,问我俩是哪里的?攀谈几句才明白,她以为我俩是在骑车穿越美国……我把对话内容告诉阿福,他有些惊讶。女店员也耸耸肩,意思大约是说熟客猜错了。与她们道别后,我们便沿原路回船了。
门房值班的还是那个爱攀谈的黑妹,她高兴地迎接我们回来。欢笑着和我们说了些话,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放”我们回船。装货机正在不停地装着货,但似乎很少遗撒。我们爬到甲板上的时候,驾助正在舷梯口呆着。见我们回来,便询问起来:“咋样?你俩逛超市了?”“嗯!阿福还请我吃了些东西。”我答道。“啥!?”他似乎要跳起来了:“还吃了好的!咋不叫上我呢?”“给你带了!”阿福有些阴阳怪气。把GRITS套餐(白棒茬子粥和两块同样没什么味道的面包)递给了他。驾助有些喜出望外,嬉笑着接过东西,满意地放我们进了生活区。只听身后伟立对他说:“你这回不错嘛!还得到了礼物!”驾助应该也是得意的……
第二天的白天,再见到阿福。只听他正骂着:“妈的!……这个他妈玩意儿……”“驾助把咱俩昨天给他带的吃的扔了!”他见我过来便对我述说起来。“浪费是可耻的”,但浪费不是已经成了我国当代劳苦大众普遍的生活方式了吗?经济的蓬勃发展怕相当一部分是靠了它呢!虽然这么想,我却还是附和了阿福,出出气吧……黄豆装到一大半的时候,有消息从驾驶台传来:货物的目的港——德国汉堡。大家便又似乎开始憧憬着一个欧洲强国的旅程了,而我想的却是能否航经基尔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