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取得她的原谅,如果你们做不到,或者再伤了她,便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
皲木从骨宅走了出来。
他知道,没有他把守,向蜗最后可能会原谅他们……
但他并非她的良人,他能够让她依赖,把全部的温暖都给她,却仍然做不到让她快乐,也许他们会是更适合她的人选……
皲木随便找了一处高地,第一次发起呆来。
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里没有虚伪,没有冷漠,没有嘲笑。只有自己渴望的!一个人也是最好的结果,没有猜测,没有妒忌,变得麻木,失去疼痛,只有平静。
有什么不好?
皲木反问自己。
他突然抬起双手,空荡荡的,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忽然涌入心头的莫名的孤独感在告诉他:一点都不好。
黄昏已至,他看见马路上在大雨里匆忙奔走的行人,被落日余晖镶嵌进一幅昏黄色调的画里。
他看到处于大千世界,人们大多岗位平凡、角色普通、生活平淡,每天为了生活而奔波、奋斗。面对考学、升职、岗变、恋爱、婚姻、荣誉、挫折凡此种种,脸上喜怒哀乐的变化。
他看到一个年轻人在森林里的伐木场工作,却在都市里租下房子居住,每天奔波于两地……
那年轻人向人倾述着他喜欢灯红酒绿、物欲横流的都市生活,那让他觉得生命的激情和炽热……
他说他的理想是做一名上流社会的人。金钱和名色的欲望已经让他疯狂了……
那年轻人也许不知道等自己拥有它的时候,它会和他自己此刻握在手中的杯子,一样朴实……
兴味索然……
————
两千年来,他的生活总是在坎坷颠簸起伏的道路中艰难前行,看不见尽头,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那些年不知疲倦的奔波着,努力着,不为回不来的亲情和那臼杵之交的友情,以及那遥不可及所谓的爱情,只为她……
过去两千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平凡地待在她身边,全力守护她,可以的话再找一个忠诚的人代替他去温柔待她,如今明白天烬他们可能做得到时,他的心竟然会有一股堵塞的感觉……
他真的想做那么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吗?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做一个旁观者,祝福者?
他依旧发着呆,安静的水杯,沉默的石块,孤寂的树叶,闭着嘴唇的云朵,看久了便在一刹那间,觉得它们都动起来了,轻轻地,缓缓的,像有了生命,却保持着一个姿态,一个表情,忽然就发现,原来还有那么多和自己一样的生命,忽然心中就多了一点慰藉……
是的,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把那样一个他疼到心里的女孩让出去!
那个和他一样坚韧的生命!
他需要同类!
他需要她!
————
皲木从高地上跳了下来。
忽而身影一顿,皲木刚刚的迷茫与彷徨瞬间消失。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岳熵。
“你是他的主人?”皲木云淡风轻地问着。
皲木双手背后,指尖入肉,但又放松全身,似感觉不到疼痛,甚至牙关都没有咬一下。
从岳熵一出现,皲木便感应到了他身上的脉衍梭的气息,并且,脉衍梭已然放弃了和皲木的指识古语再续前缘任务。
除了骨王,没有人能够关闭指识古语的再续前缘的任务。
唯一的可能,便是发起者主动放弃。
“是的。”
“世间所有聪明才智都叫你占全了……”皲木微微轻叹,却听不出夸赞的意味来。
岳熵步步为营,除了过去的种种布局,在皲木和所锦逃亡期间,他偶尔也能找到他们的行踪,虽然很快被皲木所逃脱,倒也摸透皲木的防备心理——皲木在弱小时不可能收留任何不明来路之物。故而岳熵在皲木强大之时,指派了脉衍梭潜伏在皲木身边,防范意外的发生。
“我异想天开地以为,已然拥有,强大到可以摆脱你的束缚的能力……”皲木轻轻一叹。
脉衍梭那样的人竟然愿意作为他人的附属物,迟来的领悟,让皲木心中难堪。
他听见心中一个完整的东西,在不经意之间被四分五裂。
他和脉衍梭不过是间谍与案犯的关系,明白了这一点的皲木也释然了,他不欠任何人任何情,竟有一丝心安理得的归宿感……
“未料到他竟会喜欢上你,这样不被天道认可的感情……我已经让他停止这个荒唐的行为,避免给你徒增叨扰……”
轻轻巧巧一句“徒增叨扰”,便把一个人的满怀深情,一笔封杀。
过去的所锦必是会用各种道理,来和岳熵争辩平等之类的爱情观。
但如今的皲木只是转身离开:“求之不得。”
世事消销,不复明了,唯他清风一笑。
岳熵在这一刻感觉如此明显:自己和如今的“所锦”,相去甚远……
————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呢。”
向蜗看着把她围堵在客厅里的天烬三人。
误会一旦发生,只有尽释前嫌,才能化险为夷。
天烬他们想告诉她,过去他们对她的伤害,他们也蒙在鼓里……
但听到她的问话,他们好似被堵住嘴,憋屈在心里。
他们无法否认,是他们让她被背叛,被误解,百般被伤,心间划痕…… 他们带给她的,是痛苦和委屈,甚至乎绝望……
他们带给她的,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语言苍白无力,解释变得无效了……
他们在她心中划下的刀痕,一道道,都是心灵的隔阂,那触目惊心的伤害让他们分道扬镳。
它割断了默契的脉搏,割裂了所有过往,使他们和她之间再也难以自由连通,使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不再散发出生机勃勃的活力……
误会,以怨恨开始,以悔恨结束。
“好好去过你们新的人生,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向蜗的表情平静却凉薄。
毫无留恋的离开。
“不能走!”天烬硬生拉住她,力气大的叫她直撞进他怀里,额头生疼。
天烬一愣,把她手掌翻起……
他们看见她的每一个手指头都根据指纹的形状,自己用刀片之类的工具重新“画”了一遍。
这是她的母亲死后,她对自己的惩罚。
连皲木都一无所知。
人的一生,就像一条河,河上有无数叫人困扰的漩涡,有人跨了过去,有人陷了进去……
而她,把一个个生命的漩涡,都刻在了右手指尖,以指连心。
勿忘……
从此,她改名为向涡。(以下统称向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