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宅里,一度热闹。
所锦的时间在和骨宅里新增的几位伤员的斗智斗勇中悄然度过。
虽然鸡犬不宁已经成为常态,但总归和谐相处还是总体趋势。
但是,两个月后,一个男人猝不及防的苏醒,打破了这种平衡。
岳熵。
当所锦端着煮好的粥走近房间,与那个在一步一步艰难走出房间的人影迎面碰上的时候,似乎时间凝在了此处。
“阿锦。”
那人影的一声叫唤让所锦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后,迅速上前扶着他重新回到床上。
岳熵向她伸出手,但是所锦似有所察觉般转身就走,把粥摆在他床边。
从她看见他时起,直到粥摆好这一刻止,她一直是缄默的状态,无端生出几分生疏。
岳熵皱眉。
他和她,已经到了生疏的地步。
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你醒了,手有力气吗,能够自己喝粥吗。”所锦的声线平平,听不出对于他醒来的庆幸还是排斥,只能听出一种出于照顾重病患者义务的刻板。
“不能。”岳熵摇头。
所锦挑眉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没有戏弄她的意思,她也没有怀疑他像祁烨他们在卖惨,端起碗,轻轻勺起粥,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岳熵乖乖地一口一口喝着。
喝完之后,所锦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想走出去的时候,手忽然被扣住,扳回他的面前。
“你走了我就要下床去找你了。”岳熵的语气没有祁烨那样黏人撒娇卖萌的成分,似乎只在说明我要吃饭这件平淡的事实,却让她迈不开步。
“你醒了,他们还不知道,裴风说要第一时间通知他的。”所锦推脱着。
但是他没有松开:“不急,我想喝水,你帮我。”
所锦微微犹豫了一下:“那你松开。”
岳熵这才松开了手,所锦转身倒水,递给他。
他没有接。
她眼里有着一丝惊讶,他不会还要自己喂他吧,刚刚抓着她的手的力度可不是一个病人该有的,她才不信他会连一杯水都捧不起来。
“你自己喝。”
“你喂我。”
两人同时说出口,倒是让气氛一时变得尴尬了起来。
岳熵沉默过后就接过她手上的水,一点点喝下去的模样竟然有些可怜。
所锦皱眉,拂去心里奇怪的感觉,开口道:“你好好休息……”
“我想看书。”
所锦还没说完告别的话,就被他打断了,只能挪着脚步找到一本书递给他。
这一次让他好好休息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有了新的要求了……
都是很小很小的一些事情,所锦不帮忙都说不过去,但是这样一拖,所锦闲下来时,已经是半炷香时间之后了。
“好好休息吧,不要折腾自己了。”所锦终于还是放软了态度,她摸不清岳熵的目的。
“那次,我听见你唤我的名字了,为什么。”弯弯曲曲折折的折腾过去,岳熵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一句话。
所锦知道,他说的是她在开启焰刑几乎没有意识时呢喃着他名字那一次,这才是他的目的。
“那不过是和你道别。”所锦轻描淡写地回答。
“但是你只念了我一个人的名字。”不知觉间,所锦的手已经被再次扣上,岳熵步步紧逼。
他想激起她对他的念想,想让她承认她对他的感情。
他,已经不想再让她逃避。
一阵敲门声响起。
“就来。”所锦故意喊得大声一点,想在气势上盖过岳熵这个“病患。”
所幸,岳熵没有逼她逼得太紧,松开了她,她转身,紧绷着的心终于松懈了下来。
所锦开门,见是裴风,眼里有着欢喜:“裴风,岳熵醒了,你们聊。”说完便匆匆离去。
和岳熵醒来后的第一次照面算是险而又险地躲过……
再见岳熵,已经是三天后的庆祝欢宴。
庆祝岳熵平安归来的宴席。
她看见所有人穿着有些民族风格的服装,燃起巨大的一个篝火堆,男女老少围着火堆,周边打起紧锣密鼓的节拍,跳起原始风情舞蹈,有神仙,有凡人,有焰奴,所有人都在欢悦着,说笑着,对歌着,气氛火烈。
天下大同。
这种本该在几万年前就做到的宴席,终于在几万年后的今天才得到实现。
众人的兴致似乎达到了一个巅峰点。
所锦站在一个角落里,平静如水的背影与这兴高采烈,欢呼雀跃的宴会格格不入。
她的身边站着回刑卓,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回刑卓帮她。
“你真的想好要重新进入焰刑阵吗?”回刑卓问道,他的真身被天谴毁了,必须在焰刑里修养才得以重塑,他回到焰刑是必然的,但是这个女人,她明明差点命丧于那里,不知为何她也要跟着回去,进了那里,再要出来他也无法保证会有那一天,因为即使他不屑,但是不得不承认一个新的焰引,百年甚至千年,万年都难得一遇……
她给他的理由是皲木的灵魂在他身上,她要追随皲木,虽然有一定的说服力,但是回刑卓的直觉告诉他,她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会去干涉所锦太多,更何况,她也去焰刑阵,以后皲木就走不了了,也省的他花心思去考虑皲木被他带去焰刑阵里没有所锦不情愿留在那里的可能。
他觉得无论是所锦,还是皲木,亦或是岳熵他们,弯弯绕绕的,纠缠不清,实在心烦。
他从来没有那么多烦心事,这些人就是自讨苦吃。
“功成身退,天之道也。”所锦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平地上的篝火。
岳熵醒了,天烬他们也好得差不多了,一切已经回归正常,这里已经没有需要她的地方了。
留在这里,她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们,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岳熵,反而给自己徒增负担,也让和赋隐有着相似心理的他们不知作何选择。
执着过了头,反倒成为祸事。
也许分开,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
她知道,这世间,有一个地方,岳熵是永远无法进入的。
那就是焰刑阵里面。
他失去了神血,也间接地失去了开启焰刑的能力。
那里,茫茫沧海,有着独属于她的一份意识海。
她可以穷极一生去找寻自己的意识海扎根在那里的原因,可以让自己的思魂力在那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守护那片土地和星空。
兴许还能让自己的思魂力坚韧起来的同时,对他一直爱护的子民献上一份力量,让这还有待改进的世间与美好更近一步,甚至息息相关,让天道复苏万物不再是一句空话或者一只童话。
这样也能让自己明白,她与这个世界环环相扣,这个时代没有抛弃每个人,包括她。
所锦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想过很多离去的目的,衡量过无数种这样做的利弊,但还是无法否认最终的想要。
爱了他一场,她知晓了河流是如何从汩汩至干涸,星空是如何闪烁至黯落,日光是如何普照至隐没,云萝是如何从缭绕至褪脱,孤独是如何从欢呼至失声,虚幻又是如何束缚至自由的所有过程。
她真正的想要,她此刻只需要,甚至往后的日子都需要,去找到从爱他至不爱他的另一种穿透时光,穿透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