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齐肩直发的女孩,蹲坐在堤坝上,两只脚伸入人造的石洞里,那些石洞是用来缓冲海水涨潮时的冲击。她歪着脑袋轻抿嘴唇,晨光照拂在她的脸上,泛着年轻的光芒,眼神里对海面上的奇异之光,充满了向往与好奇。
早春的四月,已有些许蝴蝶开始探索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不远处的一只花斑黑橙色相间的蝴蝶,不知何时坠落在堤边的草丛上,或许是翅膀受伤了,或许是不甘结束它短暂的人生,虽看上去奄奄一息了,却又挣扎地颤动着翅翼。女孩将目光从海上收回的一瞬,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生灵,她急忙走过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试探着,蝴蝶的翅膀依然缓慢晃动,女孩准备将它捧起。
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孩的声音。
“女孩子,蹲着的样子很不好啊。还有,这只蝴蝶显然已经不行了,明知道已经没希望了,为什么还要让它多受些痛苦去垂死挣扎呢!”
女孩回首间斜过脸,漠然地瞟了一眼发声者。下意识的防范与抵触着陌生人,使得脸部的表情迅速调整到冰点。
说话的是一张帅气的脸,明亮的大眼睛,因睫毛过长显得深邃、阳光的微笑里总有些深沉的样子。高挺的鼻梁,像是个主见分明的人。向女孩微微一笑时,牵动出两个深长的酒窝。女孩冷漠地掉转过头,坚持说,“它还在动,说不定放到草丛里,吸收自然阳光雨露后就能自己修复好的,不试试便这么放弃,可惜了。”
男孩不再说话,微笑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然后,思考了片刻,走向前面的席草丛,扯了一把握在了手里。
女孩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男孩递给她一个拳头大小的席草编的简易小屋。女孩瞬间明白了男孩的用意,欣喜之余忍不住笑着问一句,“这是你刚刚编的吗?真漂亮,真好!这样,即使下雨,蝴蝶也不会被淋到了。谢谢你!”男孩点头默认,一边说着,这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在我们乡下,小的时候经常捉蚂蚱,然后给它们编一个房子,把蚂蚱安放在房子里。不过,通常都很难养的住,蚂蚱是爱蹦跳的天性。
男孩做了个轻轻的深呼吸,然后皱眉说,“我只是看你这么执着,明知道结果已定了,还又不甘心地把它挪到草丛里,我不过是为你的美好希望搭把手而已。”
“谁说的!它现在的状况并一定就是结局。你看过小说《最后一片叶子》吗?里面有一个故事:病房里,穷画家琼珊得了重病,生命垂危之际从病房里看见对面窗外的一棵常春藤树,藤叶在秋风中一片片地掉落下来。病人望着眼前的萧萧落叶,身体也随之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她说:“当树叶全部掉光时,我也就要死了。一位伟大的老画家——贝尔曼得知后,冒着暴雨,用彩笔画了一片叶脉青翠的树叶挂在树枝上。无论风吹雨打,那最后一片常春藤的叶子似乎永不凋零。只因为生命中的这片绿,琼珊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这就是希望的力量!”
男孩眨了眨眼,扯动着嘴角盯着女孩的脸,哑然点头微笑,不再做任何的争辩。
男孩伸出手,说我们认识一下吧。
“五岳归来不看山的岳,像一阵自由的风。岳风,叫我风就可以。学摇滚的,目前在酒吧驻唱,怎么称呼你呢?”
“张晓雯,学画画的,我今年刚毕业。”
“距离这里一百五十公里,便是丽江城了,我要回那里去,你跟我一起吧?我顺便可以带你去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也正好可以给你的绘画提供一些灵感哦!”男孩仿佛一切都考虑得很周到。
“丽江?令人向往的地方啊!本来也在我的这次绘画采风计划里。这样,同路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达成了默契。
1988年的丽江,一切面貌都是那么原色,淳朴、古色古香,有它的独特风情与面貌,不可复制,更无法替代。有着幽静狭长的小巷,繁华却不浮躁的街市。街旁的旅馆会醒目简洁地打出两个字:客栈。
由于到达丽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通常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都会选择投身客栈。他和她只是静静地散步,谁也没有提住宿这两个字,仿佛前世就认识似的,像老朋友久违了一个世纪,永远诉不完彼此的经历与人生感悟。
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了下来。走至一座拱桥时,发现桥孔下方两边都有伸出来供人们休息的石阶,约有一米宽,两米多长,两人就地坐下休息。一只小船经过,船家微微弓着身体,前倾后仰地摇着桨,黝黑的皮肤,悠扬的歌声却从他的嘴里铺向了水面,荡起一圈一圈的微波。船头立着几只水鸟,那是为渔人捕鱼的水鸟,一只只伸长了脖子,吞到喉咙的小鱼却无可奈何地咽不下去……她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水面,天空倒影在水里,若不是绿色的岸成为界限,水与天已经连成了一线。
这样完美的意境里,他却突然沉默了……
“你在想什么?是被这美景吸引了么!”她微笑看向他。
“是啊!如此纯净的空气,如此美妙的环境,我想我该补充一下我的简历了。”他的眼神里滑过一丝犹豫。“其实,我是一个孤儿,你……可能不太能理解被人遗弃的感受。不过,没关系,那些不好的事都成为过去了,尽管,是不可抹去的过去。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多了解我一些。”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岛上呢?放空心灵吗?”
“是啊!放空灵魂,可以自由地什么也不用去想,暂时抛开一切,没有方向没有企图地神游一番。每当我感到迷茫的时候,就会去寻找心灵的栖息地。而此刻,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我灵魂的栖息地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不敢直视那似七月骄阳的目光,低了低头转向了远方。一只水鸟扇动着翅膀,在水面低低地飞跃,又从远处飞来一只,直冲向岸边的草丛深处。
她转过头,发现他歪着脑袋注视着自己。这一次,他没再让她从自己的眼神里溜走,轻轻揽过她的头,紧紧拥在怀里,月亮也悄悄躲进了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