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死一族的大祭司,是整片大陆的无冕之王。
应天命而生,执掌天命。
在所有人眼中,他是神一般的存在,无情无欲,强大到让整个天下都在畏惧。
是的,是畏惧。
有传言,他手腕凌厉,血腥残暴,为一场祭祀,可以屠杀万千生命。
还有传言,他冷情冷心,无心无情,即便再亲近的人,都有可能被他在一场祭祀中牺牲。
……
就在刚才,他主持了一场血祭。
他亲手杀了那个少女,那个一直纠缠他,让他烦不胜烦的女人!
他亲手割开了她的血管,一点一点,放干了她全身的血液!
他以为,这个少女除了烦人之外一无是处。
他以为,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在他心里留下过痕迹。
他以为,杀了她,他不会后悔。
他以为,为了那个使命,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是值得的。
所有的以为,都是他内心一直坚信并坚持的东西!
可是,就在刚才,他所谓的信仰,以及所有的坚持,统统被击得粉碎,余下的只有锥心蚀骨的痛楚与悔恨……
——《不死诅咒》前言
祭祀已经结束,他成功用她的血液和生命,唤醒了永恒树的生机,挽救了不死一族即将陨灭的命运。
整场祭祀非常成功,可是,他却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
不,不仅没有欣喜,反而有一种莫名恐慌在他心中蔓延!
他看着祭坛中央,那个拥有绝世容颜的少女,静静的躺在血泊之中。
看着少女无声无息的样子,他的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崩塌着!
他的呼吸变得微微急促,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慌,几乎快要溢出胸腔。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敢再去看祭坛中央的少女,可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他去看她,去靠近她。
他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一步步走到祭坛中央。
他缓缓蹲下身,深谙的目光对上了少女绝美的容颜。
满目的血红,更加映衬了少女的苍白。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少女的脸颊,这是他以前常做的事情。
可是今天,他竟有些不敢再去触碰这个少女。
终于,他的手还是抚上了少女的脸颊,依旧光滑,却没有了往昔的温度与柔软。
冰冷中又略带了几分僵硬的触感,似乎击溃了他最后一丝心防!
无穷无尽的恐慌如同枯寂的野草,在他心中蔓延……
他近乎慌乱的攥紧少女染血的手腕,摁住他亲手割开的伤口……
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慌,让他努力的企图挽回一些什么……
可是,那怀中人,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内心的恐慌愈演愈烈,伴随的还有胸口处,细密到无处不在的疼痛!
祭祀时的场景一幕幕在他心间回荡。
他手持利刃,割开少女的血管,少女眼中弥漫的是荒芜的依念与浓浓的疲惫。
他亲眼看着少女的血液一寸寸流干,也亲眼见证了少女眼中的失望一寸寸变成了绝望。
“如果能重活一次,我不会再纠缠你,是我妄自尊大了,原来你的心真的是捂不热的。
就让我的血液洗去所有恩怨纠葛,你我之间从此恩消情散!”
这是少女临死前的诀别。
淡漠的话语,决绝的眼神,却让他冷硬的心第一次产生了裂痕。
他亲手杀了她,他以为她会恨他,也做好了被恨的准备。
可似乎,她并没有恨他,只是对他很失望。
失望到想要否决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他明明不在乎这些的,包括这个女人,也包括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他从未放到过心里。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的心会如此的疼痛,痛到他几乎无法呼吸……
指尖传来的冷硬触感,激得他骤然抽手,心间的恐慌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的手不自觉的捂住胸口,眼神也在这一刻变得迷离……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尽管不想也不愿承认,可是他终究是后悔了……
所有的以为,所有自以为是的不在乎,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那个少女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深深的扎根在他的心中……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时间能回到他切下那致命一刀之前……
如果真的可以重来一遍,他绝对不会切下那一刀!
他会护她周全,哪怕毁掉这一场祭祀!
哪怕放弃他身为祭司的使命,哪怕舍了不死一族大祭司的身份……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是可以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所有的……
可惜,这番悔悟来得太迟,她却是再也无法知道他的心意……
他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再看看她的笑靥都已变成奢望……
那个笑起来会发光的少女,这一次是真的被他弄丢了……
撕裂的痛楚犹如潮水一般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有血自他唇齿之间溢出,他却不管不顾。
“哈,哈哈……”他惨笑,笑到癫狂时,眼角亦有泪流出。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爱离别,求不得……
一辈子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
偏偏一切又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他闭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与地面夺目的鲜红交融……
……
自此之后,不死一族大祭司司九炎性情大变,本就生人勿近的性格,变得更加冷硬如冰。
次年年初,一则祭司令传遍天下:大祭司司九炎更名为司过,音同思过,寓意静思己过。
三年后,大祭司司过逐渐淡出所有人的视线。
只有近身伺候的人知道,自打三年前那次祭祀之后,大祭司情伤入髓。
旁人只道大祭司越发冷硬如冰,而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却知道,三年来,大祭司日日夜不能寐,整个人都如同失去了灵魂。
也是在那次祭祀之后,大祭司就已经开始着手隐退的事情。
三年的时间,他终于安排好了一切。
就在今天,他决定以封印肉身放逐神魂的方式,去追寻三年前那个香消玉殒的少女……
……
“你说过,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这一次,我认罚。
就罚我放逐神魂万年,日日承受罡风碎体之痛。
万年后,若我还有苏醒之期,你便也收回那句与我恩消情散的话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