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呼之欲出

安得带着天却骇飞逃了一路,最后落脚在一株粗壮的大树上,两人抢了一群雀儿的巢。

安得抱着一枝粗壮的树枝,回头看了看气喘吁吁坐在自己旁边的天却骇,她得意的对他说:“我就说,我跑的快吧!这是没在水乔星,否则,我跑的更快!”

“其实,我们没必要跑的,因为......我付了钱。”

安得一个起身,树枝摇晃,树叶纷纷落下,她移到天却骇面前,微微抱怨说:“你怎么不早说!我本来法力就浅,灵力又散了许多,这下耗费法力,下次遇到危险不知能不能跑了......”

“我没来得及,你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天却骇拿出怀里一直抱着的蓝靴,递给了安得。

安得瞬变小女儿姿态,她的脸红红的接过鞋子,一直在手里握着:“我还没收到过鞋子,在水乔星上,若是哪家郎君看上了一位姑娘,他就会这样抱着把鞋子送给她,让她余生都随他走......”

天却骇轻轻提起她的下巴,平静的看着她,而她心已动:“繁星上,没有这个规矩。你的脚都磨破了,灵气会散去,而我,没有法力,我需要人,保护我。”

“我能保护你!”

“仅此而已。”

安得美好的眼睛突然暗了下来,她推开天却骇的手,鼓气的把鞋子自己穿上了,不大不小,刚刚好。

安得的心中还是不得安分,她转头,用力捧起了天却骇的脸:“我觉得吧,你我流离他乡,已经够可怜的了,要不,我们凑合凑合过好了。”

天却骇用力推开她的胳膊,可是她的力气好大啊,安得则是一脸得意轻松的样子:“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

“放开!”天却骇有些生气的样子。

安得笑笑说:“好啊。”

她松开双手,又趁天却骇不备将他推下树去,自己倒挂在树上,一双手紧紧握住天却骇的手腕。

“我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开了。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就遇见一回了,可像我这样的人,你可能会遇到好多个,想来想去,还是我比较亏。”安得笑着看着飘荡半空的天却骇。

天却骇看脚下已无多高,落下去也不会怎么样,可这个安得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挣脱不开她的双手。

见天却骇像是在思考什么,安得撒娇道:“你就答应我嘛......”

此刻林间有异动,一阵疾风穿梭而来,安得一个翻身落下树来,两人一同落地,安得紧紧将天却骇护在身后:“有人......来者不善.......”天却骇伸手抓住安得的头,将她扭去了身后,安得急切道:“你干什么,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我是没有法力,我又不是不能借力......”天却骇脚下寒气横生,在白色的薄烟里......一条条白蛇扭动着身躯出现了.......

此刻从天而降一把长剑将一条蛇拦腰斩断,迷蒙里,它的主人,慢慢现身......

“将军......”天却骇微微不可思议道。

“大天子出宫,行踪隐秘,臣一通好找......”烈月将眼光落在了安得身上,“与水乔星妖魔亲近,大帝若知,不知会有多心寒......”

“天青已死,他看不到了……你若厌恶,大了杀了我……”天却骇微微挑衅的样子,一条白蛇缠绕在天却骇的胳膊上,向烈月吐着信子。

“臣心忠于天家,即使对大天子有诸多的疑虑和不满,也当尽保护之责,一切都该听大帝处置。”

“大帝?对,我都忘了,天家御印已在天逢师之手……”

“大天子,臣只得冒犯,带您和您身后的女妖回天宫了……”烈月长剑震动飞出地面,化作黑色铁索御绑住安得,此刻,匍匐在地的白蛇,冲向安得身旁,化作一个白色的护盾撑开了沉重的铁索,白蛇落地,伤痕累累……

“天子修习妖法,与繁星正道背道而驰,天子若要执迷不悟,臣只得冒犯了……”

天却骇轻轻迈开步子向烈月靠近,脚下的白蛇也源源不断的从寒气中出现……

“繁星正道……就是天青的委屈求全吗……他透支了自己的命运,来换一个涣墨和谐的假象?我,与他,谁才是背道而驰呢……”他的靠近,烈月只觉一身骨头被冻的生疼。

“先帝已去,他生前,你未尽人子之责,现在,还口口声声直呼其名!”烈月责备道。

“呵……我说过,有礼有情的是你啊……”

烈月气愤收回长剑化作铁索紧紧锁住了天却骇的双手:“随我回天宫,听候大帝发落!”天却骇一身寒气在此刻散尽。

安得跑到天却骇身前,狠狠推开了烈月:“你不准碰他!”

烈月彻底愤怒,疾风起,流沙现,数十黑甲士兵将安得与天却骇包围。安得一看情况不妙,她低声与天却骇说道:“我现在没有法力可用,冰魇咒根本使不出来,看来这次,我们真的逃不掉了。”

天却骇笑笑看了安得一眼,抬起头向前走去:“有人不辞劳苦来接我们回宫,我们为何要逃?”

安得跟在天却骇身后,微微皱眉道:“你确定这是接?接人有绑回去的吗?”

“自然有啊,因为,天却骇,是个疯子,人尽皆知的疯子……”

流沙起,穿林越山,突破天宫结界,来到了天流狱。

天流狱在天宫背后的高山下,入口,像岩浆冷却后鬼魅的沟壑,在中心被破坏挖出了一个洞口,洞口里侧正中,有一团怀抱大的火,燃烧在烛台上,火焰血红……每个牢房都是在岩壁上凿出的洞穴,洞穴里九尺见方,冰冷潮湿,真不知道门口的火焰怎么会那么旺盛,洞穴中,没有床,没有桌,只有冰冷的石头。

走廊两侧皆是这样的牢房,越往里走越黑……

烈月将二人关在了离出入口最近的牢房里,在两人进入的瞬间,牢房入口坠下并排的十几把大剑封锁了牢房。在剑之间仅有的一指缝隙里,火光照进来,天却骇慵懒倚石而坐,白衣上落下一道血红的光……

见烈月与士兵都走了,安得凑在天却骇的身边,小声疑惑道:“你不是叫烈月吗?为什么又称自己是天却骇……”

天却骇抬手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头向后倚在石头上,闭上了眼睛。安得悄悄地把手掌垫在了天却骇脑后:“石头太硬了……”

天却骇缓缓睁开眼睛,轻声说了一句:“你的手,太小了……不够……”话音刚落天却骇便拉起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按在了地上,安得此时的心啊,跳的太快仿若窒息一般,脸就像那滚烫的水……

他长发垂下,轻轻扫过安得的脸,他将头枕在了安得腹上,平躺着,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他长长的发散落着,如一件厚纱垫在身后,安得更是动也不敢动,连大口的呼吸都不敢……

三天前,炎卿望出一极凶之景,繁星将有大难。炎卿说与天逢师听,天逢师将信将疑,所以,他去了灯笼街买了一支能通古今的香,交给了炎卿。之后,炎卿便不知所踪。灭了的魂火,残余的香气都证明她曾将香点燃。灯笼街夜君曾言,此香能窥古今,炎卿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象,才消失的呢……炎家神塔,炎卿的房间里,同一盆水,同样的香,天逢师将香点燃浸入水中,水中现出的是水乔星冰封之相,万里冰封,山峦之上,冰路之上都是被风化的尖锐棱角,水妖姿态各异,看上去非常痛苦......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活物存在,可那女妖又是从哪来的呢,她与炎卿那样的相似……

天逢师想不明白,心中像被两块巨石挤压,压的他喘不过气:“这弱水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夜君会如此心急赶我走,还动了杀心……”

“陛下……”

天逢师紧张的抬起头,见是烈月,心骤然松懈下来:“你来干什么?”

“三位神将发现了大天子携女妖出了天宫,臣将他们带回来了,现押在天流狱。”

天逢师握紧双拳,走出了炎卿的房间,他愤恨不已,又不得不无奈的接受现实:“我若能选,我愿永远活在小时候,哥哥会保护我……可现在,他把我推在前面,而他却不愿站在我身后……”

“陛下应有容天下之胸襟,大天子的性子变化太多,已非昨日。陛下就当他是你的臣民,臣民与大帝不必相知相识,他只要臣服就好。”烈月思考许久才给了天逢师这样冷血的一个回答。

“他与我毕竟有血亲,而将军曾是整个繁星的仇人……”

烈月听此语心凉了半截……

天逢师离开神塔径直来到了天流狱。天流狱入口,天逢师对烈月说:“将军回营吧。”

“可陛下能否答应臣,不要随意出宫!”烈月忧心道。

“将军只是天家臣子,尽好自己的本份就好。”天逢师冷冷的甩给烈月一句,自己进了天流狱。烈月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失落离去。

他踏在白龙桥上,余光扫过错落的宫殿,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他苦笑一声自嘲道:“我为天家奴,照顾了天家幼子从稚子到成人……我怎会有一种他们会把我当作亲人的错觉……可笑……”

“哥哥……”天逢师隔着那一排锋利的大剑,叫醒了熟睡的天却骇。

天却骇坐起身,慵懒的看着站在牢房外的天逢师,安得此刻赶紧坐起身来,倚靠着身旁的石头,大口深呼吸着。

“这等地方,太过阴沉,你身为大帝,该叫个侍官代你来。”天却骇假意关照着。

“宫里的侍官皆是繁星诸城挑选来奴隶,他们与我们,不是一条心的。”

“你想说什么……”

“若哥哥还认我,还珍惜你我一场血亲,就请告诉我,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水乔星的气息……”

“我的云宫漂浮湖上,有水气很正常……”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今夜点了弱水香,水乔星依旧冰封,而炎卿不知去向,在她的房间里,我想不明白,第三种气息到底来自何处,直到这个女人出现……我才知道,水乔星上独有蓝色苔藓……它的气味十分独特,任凭其他的气味再浓烈,也掩盖不了……所以炎卿点燃弱水香时,哥哥也在……”

天却骇缓缓站起身,慢慢靠近天逢师,大剑相隔,紧张的气氛更加浓烈。

“还是被你看穿了……”

天逢师惊在原处:“什么……”

“这女人是我养在天关湖下的一只水妖,她的故土确是水乔星,可我从小养她,已有九世……前几日不慎跑出去了……被烈月带了回来。我养了她九世,她身上的气味与我早已无法分割……水乔星与繁星隔着血海深仇,我不敢叫她出现……”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天逢师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他很是欣慰,还有深深的愧疚,怀疑天却骇,让他这一日仿佛过了百世那么难熬。抬掌间,大剑收回,牢房开,天却骇拉起安得的手离开了牢房,与天逢师擦肩而过。

“瑞国诸城,蠢蠢欲动,哥哥可愿帮我?”天逢师叫住欲离开的天却骇。

天却骇转身,笑着说:“你看我,一把软骨头,站都站不稳,你想再看我的笑话吗?”

“不,繁星之大,涣墨之广,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若来日,诸城再起战乱,你可选与我一同入战场?”

天却骇笑笑看着他,仿若在嘲笑他的幼稚:“一世前,诸城之乱,是因为四神将年幼闭关,现在,若诸城敢起战乱,烈月与四神将,足够平息。”

天却骇转身大步向前走着,天逢师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哭是笑:“可否请哥哥留下这女妖,我有话要问。”

“云宫里,有好酒。”天却骇带着安得离开了天流狱。

天逢师站在原地,无声的笑了笑,那笑容很无助……

烈月独自踏上了居于天宫北方的墨家神塔,此时,天欲破晓,黑洞洞的夜空,东方抹出一朵红紫相间的云,慢慢的,光亮渗透了东方的白云。

“将军怎么来了?”守护墨家神塔的墨城站在塔顶,一身黑白相间的衣,高束的黑发,手里握着一支长枪,枪锋顶着风,时不时发出冷冽的声响。

“除炎卿外,你可调令四神将。先帝去,大帝悲痛未绝,很多时候,他都会意气用事,烦请你们,多留心他,他若出天宫结界,一定要有人保护他。”

“保护天家人一直是四神将的使命。将军大可放心。”

烈月笑笑,转身离开了。

墨城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踏上如此高的塔只为了叮嘱他一句。烈血将军,铁骨铮铮,怎会做这等琐碎小事。墨城看着烈月的背影消失在神塔转弯处,继而回过头,继续守卫着神塔。

烈月落寞的离开了天宫,他化流沙穿越诸城,跨越山河,九世,足够他认定一个执念,为它,抛头颅洒热血……为它抵抗着,承受着一切……

云宫,天逢师真的来了。

天却骇守在栏杆旁,看着湖面泛着涟漪,红莲轻轻摇动着,突然,安得破水而出,她抱着一坛酒飞去云宫,浑然不觉头顶扣着一片红莲花瓣,天却骇伸手为她摘了下来,看到二人举止亲昵,天逢师心中五味杂陈,因为安得顶着一张与炎卿几乎别无二致的脸,在一次偶然间,天逢师与前去政和殿的炎卿擦肩而过,她脸上淡紫色的面纱被风吹下,她抬手抓住即将飞走的面纱,长长的发,柔和美好的线条勾勒着她的脸,她的美,是惊心动魄的……只一眼,天逢师便认定了她。可四神将祖上有训,身为神将者,必须与最适合且优秀的人成婚,生子。而成婚生子,对于神将与另一个无辜的人无疑是一种牺牲,神将本身就有难逢敌手的法力,若他们想,征服,掠夺,根本不是难事。所以,成婚的神将在生下子嗣后都会死去……神将代代更迭,在最盛之时,就是衰落之时……这是身为神将的悲哀,无法抗拒的悲哀……这就是控制着他们的宇宙之外的力量……

酒已满,天却骇亲手递到天逢师手上:“看着我的安得,想什么呢?”天却骇打趣道。

天逢师清醒过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笑说道:“哥哥藏得够深。”

天却骇捏着酒杯笑着对天逢师说:“我若不藏……会有人抢的……”

天却骇明里暗里似有所指……

“怎么会,若是哥哥的,我自然不会抢。”

“抢,是弱者看透了自己,若不抢,永远无法拥有,可抢来的,总会曲折的或直接的失去……”天却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转身望向远处:“你不是有话要问吗?”

天逢师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他站在安得面前,安得还抱着那个大大的酒坛子,呆呆地看着他。

天逢师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安得放下酒坛,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问你,水乔星的王,是谁?”

天却骇突然握紧了酒杯……

安得睁着大眼睛一脸纯粹的看着天逢师说道:“我自小便在这儿,我只识得他!”说着安得指了指天却骇。

天逢师的眼睛突然暗了下来,失望至极……本以为,这个女妖是一条线索,现在全断了。

“没事了。”天逢师失落的跳下了云宫,轻轻落地,朝饮霞宫的方向走去……他此时心中失落坠着,一步不想动:不对!不对……若她自小在这,裙尾为什么有水乔星的苔藓……她撒谎,也在帮哥哥圆谎……

天逢师回头看向云宫,天却骇正悠然饮酒,安得痴痴的守在他身旁……

“为什么……”天逢师轻轻念出一句,脑海里乱糟糟的,没有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