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对遥的话产生一种意料之内的意外。
但遥看起来一点都没觉得不妥，没有一般人说谎被拆穿时常怀有的窘态。或者说她原本就一直等待让小王来拆穿她的谎言也未可知。
“并不是特意要来欺瞒你来着，”遥说，“一方面我对阿尔法来说并不算什么外人，办公室接到你的电话后没多久就传到了我耳边；二来根本没什么办公室总经理这一职别，所以倘若要解决你的问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你以为我是负责人便是。”
说话间，遥从手提包当中抽出一本硬纸折页，递给小王。
“喏，这是酒店会务组最新的业务手册，里面详细介绍了你想要了解的云投AR技术。至于千惠在湖山盛筵的表演信息，不论视频还是图文，我都已吩咐过办公室，只要你提供有效的邮箱，那边就会给你发过来。”
小王一一向遥道谢，他完全没想到遥会那么支持与配合。
“如此一来，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他说，“这种事情，在电话里说明就行了，也并不是什么非要到不可的资料，完全没必要让你特意跑一趟。”
“是吗？我还以为吃顿饭认识一下，多少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
“得得，我可没那个意思。”小王再次脸红起来，“和你吃饭并相互了解、结识，当然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你为何会对我的报道如此上心呢？”
遥喝光了一杯米酒，小王适时为她斟满。
“不是说了能在文章里给阿尔法做一次宣传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夹来一只油爆虾，在碟子里细细地剥来吃，动作极为优雅。
“另外，我也有心跟你打听另一个人的事情来着。”
“谁？”
“易生，你可知道？”
“再熟悉不过了。”小王释然，对方果然是带着请求来找他的。“他原是我的顶头上司。”
“说说他的事？”
“他么，典型的居家男人嘛，有妻子有女儿……近几个月遇到了些麻烦事，据说妻子带着小孩离他而去，工作上也辞了职，过得不甚顺利。”
小王夹来一块咕老肉，糖醋味儿的，厨师似乎放多了醋，导致入口过了度地酸。或是小王不习惯醋味儿的食物也未可知。
“另外么，说起来惭愧，也许他在家庭上遇到的变卦，和我还脱不开些干系。”
“哦？为什么？”
小王抬头看了看遥那双精致得好像什么珠宝似的眼睛。
“这要怎么说呢？”他说，“或许不论如何，你都会觉得我在信口开河……”
“说来听听？”
小王清了清喉头，看了一眼窗外那轮镰刀般的月亮。月亮变成镰刀模样的夜晚，他总是有些口拙。
“是这样的，”他说，“这儿有一只猫，告诉我因为我的某一次早起，而引起了易生生活的混乱，大致是他和妻儿再也无法相聚……具体原因嘛，似乎谁也说不清。”
他顿了顿，总觉得应该附加着说明一些什么，但咂咂嘴，嘴边怎么也没有提的上能加以说明的词汇，只好作罢。
然而让他感到诧异的是，遥似乎并未对小王的话感到意外、可笑或是莫名其妙，哪怕是一点点的不理解的皱眉，都没有出现。
“就这样？”
“我知道你一时间根本难以理解，但事实似乎就是这样。”
遥这才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猫，是什么意思？是个人吗？”
小王摇头。
“不，是一只如假包换的猫。身上黄白相间，身材肥硕，看起来和别的猫没什么两样。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它能站起身子用两条后腿行走，能穿靴子，会讲话——准确来说，应该是只能和我正常地讲话；如果是其他人，它想要的话，会主动进入那个人的梦境里，在梦里面和人交谈。”
遥抿着笑，一口酒含在嘴里半天下不去。
“我想，换做别人，都肯定认为你在胡诌呢吧。”
小王也端起杯子喝酒，朝遥挑了挑眉头，不作应答。
“那眼下你打算怎么办？”遥问。
“不知道，什么打算也没有，也没有任何能谈得上可以试着努力去做的事情，只有好好活着，有可能的话，再通过自己力所能及的尽力，为自己对易生业已造成的后果做些弥补。”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也许是突然安静下来的缘故，小王这才隐隐约约地听到餐厅里播放着巴赫的小步舞曲。
“我说，你为什么要打听易生的消息？”小王问，“是他朋友？”
“不全是。”
遥用不锈钢小叉子叉起一根淋了蓝莓果酱的山药，轻轻地咬下一口。
“我曾做过他的助理，虽然只是短暂的几天而已。可如今他失踪了，出于对他的关心，我才想起来问问你。”
“失踪？”
“诚然。他离职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居住在千岛湖阿尔法酒店内。几周前，有人见到他从酒店外的观景台跳进千岛湖里，水警、警察和消防队分别到现场勘察，除了一瓶喝空了的CHIVAS威士忌酒瓶外，什么也没发现。也没有尸体，没有遗书，警察们只得宣布整个人完全处在失踪状态。”
“竟然还有这种事！”
小王显然对遥的话感到无比错愕。
“不管你信不信，他在消失之前曾告诉我说，他自己是一只寻觅鸟，寻找某人、某物的过程永远是它的最爱。现在，我发现其实远不止他本人，所有接近他的人会被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感染，然后身不由己地陷入一种寻觅的状态……你看，现在我便是在寻找他。”
“寻找代表了在乎，代表了爱。”小王说道。
话还没说完，就直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合体统，赶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还有人寻找自己，那便代表着这世上还有深爱自己的人。”
遥对小王的话不置可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老叫你小王。”
“叫小王很好，不用改口。”
“为什么？名字很难听么？”
小王抿了口酒，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酝酿勇气。
“王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