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氏造字立乐

伏羲初制法,素女昔传名。流水嘉鱼跃,丛台舞凤惊。

嘉宾饮未极,君子娱俱并。倘入丘之户,应知由也情。

——李峤《瑟》

要讲伏羲,先得讲华胥。为什么呢?因为华胥是伏羲的母亲。

当华胥还是个大姑娘的时候,有一次去到雷泽游玩,曾看到一个巨大的脚印,因为好奇便踩了一下。谁知一踩之下,竟然有感而孕。十二年后才生下一个娃娃,而且人首蛇身,取名为伏羲。怎么华胥生下一个人首蛇身的娃娃,不但没有惊恐,反而先起名字呢?因为华胥本人也是“蛇身人首,有圣德”。

▲华胥雕像

当然这种颇具神话色彩的描述,是因为华胥、伏羲所居的时代太过久远,先民们才发挥想象,给了他们一个人首蛇身的形象。

关于华胥的记载,最早发现于《列子》一书。据说《列子》乃战国时期郑国人氏列御寇所作。但是,一来书中所述之事不能看作是历史记载,引用它来演绎历史过程有失史家风范,欠缺真实性和科学性;二来现存的《列子》一书,据学者考证认为是魏晋时玄学家的伪作,所以此书的一些描述,史学界并不能接受。

既然不被接受,那我们就不聊《列子》,毕竟提到华胥的古书还有很多。比如《庄子》曾两次提到“赫胥氏”。所谓“赫”,其实就是“华”,这两者都指余燃的火光,后来才暗喻植物顶端的花朵,即花。这怎么解释呢?华胥氏族处于母系氏族公社时期,语言以“华”音为基,华代表一切美丽(繁盛)的事物,古作“光华”解。因为上古时代崇拜太阳与火,所以称“华”,如火华;由于花果瓜菜有艳丽的“光华”,故又以华称瓜果,如树华。甲骨文的“华”字,即一株挂着果实的花树。后来为了避免“光华”和“花华”混淆,于是创造了“花”字。因此,华胥时代前期,可能是太阳、雷电与火等光华崇拜(自然灵崇拜),后期则是花华崇拜(植物灵崇拜)。华胥一族就是用世间美丽繁盛之物来做族名,而华胥作为族长自然也因此为名。

关于华胥的传说故事,其实在汉族民间广为流传,但是其是否真实存在过,仍有不少争议。就好比华胥陵的真实性,就很难讲明白。又如《古三坟》的记载:“伏羲氏,燧人子也,因风而生,故风姓。”而且还说他的生日为农历三月十八日。这或许是中原地区有农历三月十八日祭祀伏羲之风俗的原因。而且,大约是因为《古三坟》的影响,《三家注史记三皇本纪》也说伏羲氏为风姓。但是只说他“代燧人氏,继天而王”。没有说燧人氏是其父,却说其“母曰华胥”。所以这本就是一笔欲理理还乱的糊涂事。

但是《三家注》还提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伏羲的别名:“结网罟以教佃渔。故曰宓牺氏。养牺牲以庖厨。故曰庖牺。”所以伏羲的这个“羲”字,本来应该是牺牲的“牺”。牺是什么?即祭祀用的纯色牲畜。那“羲”又是什么呢?单以字形来看,从羊从我从兮。这是现代汉子的字形,但是上溯到甲骨文,则只有“羊”和“我”。羊,大家都知道,体大肉多,成群结队,不仅没什么反抗力,而且智力还堪忧,是原始人最喜欢捕猎的动物。我,本义其实是兵器。那么这个“羲”字的意思就明了了,要么是杀羊,要么是杀羊的主人。为什么要杀羊呢?这就又要说到“牺牲”。我们知道牺牲是为了祭神,祭神其实就是请神吃饭,而吃饭是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在原始社会。而且羊这种动物,肉可以吃,皮可以穿,角可以当武器,没有更好的了。所以杀羊的伏羲就拥有了大量的资源,管住了群体的吃,管住了群体的穿,甚至还管住了打仗用的兵器和与神沟通的权力,不让他来“王天下”,还有天理吗?

▲伏羲雕像

但是就这样获得领导权,似乎少了点什么。于是伏羲“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旁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不仅以蟒蛇的身,鳄鱼的头,雄鹿的角,猛虎的眼,红鲤的鳞,巨蜥的腿,苍鹰的爪,白鲨的尾,长须鲸的须,创立了中华民族的龙图腾;还创制了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八卦,即以八种简单却寓义深刻的符号来概括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所以可以视为一种简单的文字。这也是伏羲的另一件功劳,即“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

造字的事且放在一边,我们还是说回八卦。伏羲是怎么创制八卦的呢?有一个神话故事。

故事说的是,在远古时候,人们对大自然一无所知。天气之变化,日月之轮转,人之生老病死,所有这些现象,无人知晓其原因规律。于是大家便在遇到无法解答的问题之时,都跑来问伏羲。伏羲虽是酋长,却也有解答不了的时候。无法得知答案的人们便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这一日,伏羲在蔡河捕鱼的时候捉到了一只白龟。伏羲觉得白龟难得,于是就挖了一个大水池,将白龟养了起来。正当伏羲往白龟池里投放食物的时候,有人跑来说蔡河里出了怪物,于是大伙都聚到蔡河岸边。伏羲到了之后,见那怪物像龙又像马,在水面上行走却如履平地。伏羲走近观看,只见那怪物背上长有花纹:一六居下,二七居上,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伏羲便薅了一节蓍草梗,在一片大树叶上照着龙马背上的花纹誊画下来。他刚画完,龙马便腾空而起,瞬时不见了。

伏羲拿着那片树叶回到白龟池,依然在琢磨上面的花纹,却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潜在水底的白龟浮出水面,并游到了他的面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伏羲,并向他点了三下头,随后脑袋往肚里一缩,便卧在水边不动了。伏羲觉得奇怪,便近前观察白龟的龟壳。只见其上花纹斑驳,而且颇有规律:中间五块,周围八块,再外十二块,最外二十四块。伏羲见此,心中顿感明亮,悟出一阴一阳才是天地万物的变化规律。随后伏羲画出八种不同的图案,即八卦图。

这便是《易·系辞上》所说的:“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河图”“洛书”,即河洛文化的滥觞,更成为后来华夏文化的源头。

知识链接 河图与洛书

通常的理解:河图为体,洛书为用;河图主常,洛书主变;河图重合,洛书重分;方圆相藏,阴阳相抱,相互为用,不可分割。所以汉代的刘歆才觉得:“河图洛书相为经纬。”

基于这个想法,所以南宋的蔡沈在《洪范皇极·内篇》中说:“河图体圆而用方,圣人以之而画卦;洛书体方而用圆,圣人以之而叙畴。”并认为河图主象、洛书主数;河图主偶、洛书主奇;河图主静、洛书主动。

到了清朝,万年淳以图之方圆论河洛关系,认为:“河图外方而内圆”“洛书外圆而内方”,而且“河图已具洛书之体,洛书实有运用河图之妙,因将图书奇偶方圆交互表之以图”。

近代杭辛斋的看法与此类似,并有所发展,他认为“河图为体而中有用,洛书为用而中有体”。“有以图书配八卦者,多拘执而不能悉当,其实河图为体、洛书为用,河图即先天,洛书即后天。”“故图与书,相互表里,不能分割。”

此外,还有人认为河图重“合”,具有奇偶相配、阴阳互抱、生成相依的特点;洛书重“分”,具有奇偶分离,生成异位的特点。这两者一分一合,体现了对立统一、盛衰动静的辩证关系。

▲河图洛书

这么快便说到华夏文化了吗?还没,还没。我们第一章先大致讲一下中国的神话时代,具体点说,便是三皇五氏。下一篇即本章的最后一篇,该讲五氏中的最后一位。他是谁,有些什么神力,又制造了哪些神迹呢?请看下篇:神农氏遍尝百草。

知识点思考 伏羲和女娲是什么关系?

华胥是上古时期母系氏族社会杰出的部落女首领,《春秋世谱》说她“生男名伏羲,生女名女娲”。他们不仅是兄妹,还兄妹相婚生了少典;少典又生炎帝、黄帝;后来炎黄兄弟不和,大战于阪泉;最后则是因为外族蚩尤进犯,兄弟俩才又联合共抗外敌……这故事说下来,太像二十四史中的桥段了。

之所以说“像”,即是说事实并非如此,而且从根上就不通。哪个“根”呢?即“伏羲、女娲乃兄妹”的这个根。那么比较可靠的事实是什么呢?女娲是母系社会的代表,而伏羲则是父系社会的代表,而华胥则应该是从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代表。这么说来,女娲最早,华胥次之,伏羲最小。那为什么后人会有华胥生伏羲、女娲,而且伏羲为兄,女娲为妹的说法呢?其实是人们进入父系社会后,掌权的男人对古老神话的篡改,以凸显男人的地位。

这么说来,从血缘上来讲,伏羲和女娲几乎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