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夜宴

匆匆一日过去,第二天,是常家与王家作为大东家与二东家,共同举办的奔驰车马行扩股招商的大日子。

按照常熟的建议,以及常老爷子最初的设想,这个车马行一开始就是为了一个宏大的格局而准备的,所以,除了常家、王家,他们还想再拉几家有实力的山右同行进来。

一是在今后行北的商路上,大家抱团取暖,互相支持,一致对外。二是多拉几家进来,以后无论是哪一行当的货物,都会天然的优先使用奔驰车马行。第三,就是常熟说的,使用这样一种方式,对抗即将发生的技术流失问题。第四,是商人们联起手来,提前昭告那些皇室和贵人的买办们,这个车马行,是他们商人的。如果贵人们想插手,到时候……总不好意思那样一毛不拔的直白吧?

总之,这是一场盛宴,也是一场看不见的博弈。

所以,参与这次盛会的,除了曾经表示过兴趣的商家,各位昊京来的买办们,还有白驼城各行业的大佬们,甚至还请了十六寺那位大管家。

常熟自然因腿伤不能到场,王家小六儿也因最近风声不好没有出现。

老头子们自然不会在意一两个小字辈的状况,再说,今天也没有小辈儿们的什么事。今天要洽谈的,是大方向和大框架,如此重要的决断,是需要在老头子们的品茶赏曲、打趣戏谑、觥筹交错中轻飘飘敲定的,至于细节,那是以后的事。

常熟不能到场,阿乌却不能不到场伺候局,怎么说,他也是老爷子钦定的奔驰车马行一成股子的持有者。要知道,今天到场的许多大佬,也许最终持有的,也不过是一成股子。

为了办好这次盛会,常家、王家直接把山右会馆给全部包了,常熟那辆烧包的马车,也赶进了会馆宽敞的院子里,哪位客人感兴趣的话,可以现场试乘试驾,娱乐一番。

当然,就像常老爷子说的,这辆车只是个供各位贵客娱乐的噱头,奔驰车马行的主要业务,并不是在城市里租赁豪华马车。

当前白驼城的前景,草原上的路况,大多数客人都是行业的大佬、经商的老手,自然一点就明,得失利益自会权衡,不需要多说。或者保守一些,只愿意守住主业,或者野心勃勃,想把手伸得更长,或者想靠上大树,搭个便车,每个人想法不一样。

坐罢这辆常老爷子死活不承认的“洋车”,有客人提议:“咱们这个车马行,以车为主,以车为特色,干脆叫做:奔驰车行,怎么样?”

常老爷子笑而不语。

又有客人说:“以白驼城向北的地理环境看,大漠还是有很大面积的,骆驼肯定少不了,不如叫做:奔驰之驼?”

众人皆耻笑。

华庭笑谈之后,众人进入室内,开始了隐在笑语和小曲中的各种询问和试探,几番交锋,无论是想参与的,还是不想参与的,都在寻找他们心中满意的内容。

品茶听曲的环节过去后,已是冬日暖阳西下,山右会馆里早早挂上一排排的大红灯笼,在一楼最大的那个花厅中,一直摆了将近十桌,山珍海味直如白菜萝卜般流水介上来,山右烈酒白开水一样一杯杯的满上。

山右民风豪放,酒风也豪放。加之每个人各怀想法,于是,开头的矜持之后,桌上就乱战起来,老朋友或者老对头,纷纷捉对厮杀,或者人以群分,群起攻之,场面热烈起来。

山右人再怎么互相灌酒,终究是一体的——相对于昊京的贵客而言。

平日里,众山右商家都敬着昊京的买办们,今日烈酒上头,或者根本就是借着烈酒的掩护,纷纷放浪形骸起来,一个个、一双双、一队队的,来到买办们的主桌上,热热闹闹的来敬酒,不怀好意的来敬酒,踌躇满志的来敬酒。

买办们岂有不知这些草原上的群狼的意思的?只是仗着喝惯了昊京烈酒的身子强健,倒也不怵,撸开袖子,开始反击。

一位姓杨的买办——伙计们认出来,就是那位对常熟少爷特别客气的那位,与常老爷子把酒言欢,窃窃私语。

这些心思灵动、一直关注着常老爷子的商人们注意到,常老爷子脸色沉了下来。

片刻后,厅外就传来喧哗声。

一个伙计走进花厅,大声禀报道:“老掌柜的,有人……偷车!”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伙计见众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这里了,才细说到:“他趁黑躲到车底下,妄图偷咱们豪车的技术。”

常老爷子阴沉着脸,说道:“他偷着了?”

伙计回道:“怎么可能,咱们已经采取保密措施了,他就是跑到车底下,甚至把车拆开,也看不懂咱们的技术。”

常老爷子脸色稍霁。

王老爷子冷笑道:“把那偷车人拉上来,大家看看,谁的人谁带走。这样的行为,也不怕恶心人。”

说话间,常老爷子眼光有意无意的瞟过熟青马家马自芳。

众人都是七巧玲珑心,无不讶然。

花厅里一片嗡嗡议论声,在酒意中逐渐被放大。

被众人瞩目的马自芳酒气上涌,嚯的站起来,大声嚷道:“常老爷子!你说有人偷车也就罢了,你为什么拿眼睛溜我这边?关我什么事?你把话说清楚!”

常老爷子淡淡的说:“带人上来。”

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拉了上来,他惊恐的看着满堂的人,却不敢呼救、喊冤,正是马家带来的伙计。

马自芳还在强自辩解,常老爷子一挥手,让人带走,然后说:“看清楚了?这件事情,我们稍后分解,我给你机会。但是,现在,不要影响大家喝酒。”

说着,率先举起酒杯,笑着向大家致意,先干为敬。

众人也就一饮而尽。

常老爷子向杨买办举杯微笑。

马自芳嚯的转头,向杨买办怒目而视。

王老爷子则转移视线:“这唱的什么东西?白驼城的歌女太差劲,唱的曲子软绵绵的一点也不中听。”

忽听最角上一桌有山右口音的汉子应道:“常听少爷说,咱们西北大汉,应当持铁绰板唱大江东去,小人不会唱大江东去,就给各位老爷唱个山右小曲,聊以下酒,不知道行不行?”

王老爷子一看这伙计会凑趣,笑道:“行!怎么不行?”

只见一个憨厚的汉子站起来,手里拿着根筷子,一边敲,一边张嘴吼道:“想亲亲想的额手腕腕软,拿起个筷子饿端不起个碗,呀而吆!想亲亲想的额心花花乱,煮饺子额下了一锅山那个药蛋,呀忽海!……”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嘴里的好酒都喷了一地。

场间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这个憨厚的伙计,自然是阿乌,他唱的山右小曲,自然是跟爷们学的。也不怪阿乌唱得怪模怪样,爷们就是这样唱的呀。

花厅里众人一时笑岔了气,纷纷大叫:“唱得好!赏酒!”

一杯杯的酒端到了阿乌眼前,阿乌来者不拒,几杯下去就涨红了脸。

“再来一个!”

阿乌酒壮怂人胆,红着脸,又开口唱到:“二道卯糜谷阳洼洼长,我看那妹妹好人样,俊格蛋蛋脸脸柳叶眉,你把哥哥的心魂魂迷,头一回见你难开个口……”

又是一波叫好声,又是七八杯酒端上来。

阿乌醉态可掬,终于倒在桌边……

起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