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很神奇。
那天的最后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了,但我就是活了过来。
我依旧清醒着,那么容易昏倒的人,居然在那个最应该昏迷的时间里,格外清醒。
一张大被盖着两个人,秦白紧紧的搂着我,肌肤相贴那样紧密。
我眼睛干涩,疼得难受,哪里都疼,心里却没有任何想法。
就这样吧。
我想,我的人生已经很糟糕了,再糟糕点也没什么。
就这样吧,南溪。
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秦白,欠你的我还清了,你以后别再来了。”我听见自己冷静的说。
秦白的头靠在我的颈项,那样的依赖而亲近,可他吐出来的话却是那么恶劣。
“不可能,南溪,你想都别想。”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怕他。
随他吧,我想。
反正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结果。
我还是我,只是更沉默了。很多时候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也能坐一天。
我看病更准了,很多时候人还没上门我就有感应了,等人一进屋,我心里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的名声更大了,找我看病的人都需要排队了。
晚上,我跪在蒲团前,看着一尊尊笑的慈祥的神像。
“这也是我的劫吗?”过了,我就能功成名就。
我突然就哭了。
那种被命运卡住喉咙的感觉,让我喘不过气来。
白天我给人看事,每七天的晚上还要送去世的人通过水井去黄泉。
我的生活很有规律,除了秦白来的时候。
他依旧会来,有的时候连着来两三天,有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见人。
附近邻居都知道我有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秦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当年他认定了我是他女朋友一样,只要他觉得,完全就不用知会我。
面对这样的秦白我无计可施,他不会再强迫我,最多只是亲吻,他还会如以往那般宽容的对我笑。
仿佛那天的他都是我自己做的梦而已。
我不再反抗,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徒然。
秦白会在我关门之后拉着我去屋顶看星星,他在屋顶安放了一张摇椅,只够一个人坐,可他偏偏要抱着我。
他和我说省城的天空是看不见星星的,因为灯光太亮,星星的光芒都被遮挡了。
很多时候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秦白已经走了。
之后日复一日。
我是在月事晚来一个半月的时候才发现不对的。
我的月事本来就不准,经常两个月才来一次,而且那段时间太忙,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别的什么。
那天红叶给我打电话,说她突然走血了,医院没有检查出异常,只说是让安心养胎。
红叶心里没数,问我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我突然想起了我自己已经有两个半月没有来过大姨妈了。
一支验孕棒揭示了全部,我怀孕了。
我颤抖着手,几乎是甩病毒一样的扔开验孕棒。
怎么可能?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结局会是这样。
我和秦白应该在他厌倦了之后分开,我接着过我的生活,他回去他的生活。
这算是怎么回事?
我愤怒的跑到堂口前,“这就是你们给我安排的命运?”
找一个男人让我怀一个孩子,之后让这个孩子继续守在这里?
做梦,不可能!
我绝不同意。
我绝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我这么多年第三次主动出了县城。
第一次是逃离命运,第二次是逃离命运,第三次还是逃离命运。
前两次都失败了,第三次我绝不会退缩。
我直接打车往医院去。
县城的医院做不了这样的手术,我要去省城。
我颤抖着缩在车子的后座,回想自己的这二十四年,一直在失去。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些什么,但我知道,我之后会失去半条命,会因为这个决定愧疚一辈子。
但我绝不后悔。
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继续我的命运。
以一人的牺牲,换取整个家族的兴盛。
我太累了。
站在妇产医院的门口,我坚定着步伐往里走。
前台的护士大概被我紧绷的表情吓到了,当我询问人流的时候,她愣了愣才给我指路。
我挂了号往三楼去排队。
坐在候诊的椅子上,我看见对面的女人身上挂着的两个孩子,两个堕胎婴灵。
我突然很厌恶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要看到这些。
那些被打胎掉的孩子跟在自己母亲的身边,因为是被遗弃的,连个功德都没人给他们,他们破衣烂杉衣不蔽体,身上都被冻的青紫。
我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手不自觉的放在肚子上。
我告诉自己别怕,南溪,你不会像她们一样的,你是先生,很厉害的先生,你会超度这个孩子,送他体面的入轮回,甚至还能让太爷爷帮着找个好人家。
南溪,别心软,千万别心软。
想想你的一生,坎坷不安,这样的痛苦你还不知道吗?
这个孩子如果生下来,将会步入你的后尘,它的一生同样会颠沛流离。
别让它出来受苦了,你什么也给不了它,帮着给它再找个好人家,就是你唯一能做的了。
我深吸一口气,咽着口水,可放在肚子上的手却控制不住的越捂越紧。
不知道等了好久,有护士叫了我的名字。
坐诊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我麻木的说道:“我要做人流。”
医生见怪不怪的开始开单子,“先去检查吧。”
我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我不检查,最快的速度直接做。”
医生愣了一下,不自在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眼睛却看着钱,费力的移开。
那一沓钱有两万,我说道:“我是被强暴怀的孕,这孩子我不想要,也不想别人知道,我要现在就做手术。”
那医生纠结了一会儿,许久才说道:“那我就当帮你一个忙,但你要签手术同意书,不检查有什么后果你都得自己承担。”
“好。”我痛快的答应。
那个时候我就想,死了也好,我就连同这个孩子一起去了,还能照顾它。
也结束我这被摆布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