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暖兴奋地坐起来,漆黑的瞳仁闪着明亮的光。
“我们有个大院子。”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尹默托腮微笑看着她问:“像四合院那样么?”
沐暖摇摇头,于是尹默就不说话了,耐心听她讲。
“院子里种了一颗泡桐树,这个时候树上全是紫色的花,你见过紫色的花么?每枝树桠上开的从头到尾都是,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跟爷爷捡许多的桐花去看奶奶和爸爸妈妈,看完他们我们会去田里逛一圈,你看。”
她赤脚跳下床,尹默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拉着书包跳回床上,从书包的深处掏出用草编制的蝴蝶和蚱蜢。
“这是我们去田里的时候爷爷给我编的。”
那只蝴蝶和蚱蜢已经变黄,变脆。沐暖很小心地拿在手中。
离开安城的时候尹叔叔让她收拾一下自己要带的东西,她站在堂屋里思索了很久,竟然只想到这个和那张爸爸妈妈的合照,爷爷好像也没有剩下什么东西,也只有这些编制的小玩意儿能让她有个念想了。
尹默将它们拿到手中细细观察。虽然这些东西已经变得枯黄,但是还是栩栩如生,编的很细致,尹默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路边也有人编这个,他们一帮小孩往往都会被这神奇的手艺吸引,然后坐在路边看上大半天,可是尹默没学会。那个时候他太小,编制这些东西的步骤又多,开头他还能记住,后来他就懒得记了,陈奕这个时候早就没了耐心,拉着他就去玩别的东西了。
雨渐渐停下了,雷声也渐渐停了,尹默将编制的蝴蝶蚱蜢还给沐暖,沐暖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的深处又隔着书包摸了摸,心里突然放松了些。人一放松之前的精神好像都消失殆尽了,她打了一个哈欠觉得特别困。
尹默拍拍她的头,扶她躺下,再把她的被角掖好。他准备将沐暖的书包放到书桌上的时候沐暖突然抓住他的手,她似乎困得不行,用迷迷糊糊地声音说:“尹默,你等我睡着了再走。”
尹默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就笑了起来,充满暖意的灯光下他笑得很是温暖极其好看,眼中有亮亮的光。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沐暖抓住他的手已经缓缓松开滑落在床边,他将书包放到书桌上又将沐暖的手塞进被子里然后小声地退出了房间。
那一夜沐暖睡得极其好,在第二天的8点才醒过来,那时阳光早已将整个房间洒满,照在沐暖的身上金灿灿的,沐暖迅速坐起来可是她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愣够了她迅速跳下床跑出房间下了楼,她跑出房间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了尹默可是她都没有发现。
站在一楼的大厅里她似乎还有些迷茫,她怔怔地看向大厅的沙发、茶几然后是那架白色的钢琴。她站在楼梯口后面的尹默也只好站在那里,他伸出手拍了拍沐暖乱糟糟的头发,沐暖回过头看着他对自己微微笑着,尹默本来就比她高又站在后面的阶梯上仰的沐暖脖子疼。
沐暖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她看上去不是那么开心。
她的确不是那么开心,她以为这是一场梦,可是原来爷爷真的没了,她真的离开家了。尹默似乎有些察觉,他蹲下来又拍拍沐暖的头。
他问沐暖:“怎么了?”
沐暖甩甩头。
彼时厨房传来了一些碗筷的声音,很快尹阿姨就端着早餐出来了,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沐暖和尹默极温柔地笑着让他们去洗漱。
沐暖看向尹阿姨也笑起来,她说:“阿姨早上好。”
尹默拽拽她乱糟糟的头发故意带着略有不满的声音说:“明明先看到我的,却先向妈妈打招呼,我这个哥哥真没地位啊。”
沐暖有些尴尬,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尹默才好,于是冲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那天应该是正值周末,反正那天尹默与陈奕都没有去上学。沐暖吃完早饭看见尹默的碗还在水池里,她垫着脚在洗碗的时候陈奕从家里“逃”进了尹默的家,那天陈奕穿着黑色的夹克衫与穿着白色长袖体恤衫的尹默装了个正着,阳光灿烂温暖可是阳光里的他们显得那样狼狈。
陈奕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并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只能匆匆白了一眼尹默表示不满,沐暖在厨房听到动静,她甩了甩满手的洗洁精从厨房探出头来,陈奕在看到她之后眼前一亮,从尹默的身边迅速地跑到沐暖的身边。
沐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陈叔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陈叔叔特别的高,特别强壮声音也特别洪亮,他刚到门口沐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他满脸怒气的样子,她也忍不住缩缩脖子。
陈奕显得更加害怕,他明明比沐暖高却努力在沐暖身后躲得严严实实。可是陈叔叔太过高大,很快就发现藏在沐暖身后的陈奕。不过在看到沐暖之后陈叔叔却像突然忘记了陈奕的事,他尽量温柔,脸部的肌肉也尽量放松,周身的怒气也尽量收敛。
他蹲在沐暖的前面也比沐暖高,沐暖那个时候对高度没有什么概念,以前她觉得爷爷就很高,很壮,可是陈叔叔比爷爷高比尹叔叔也高也比他们都壮。
陈叔叔离沐暖愈近陈奕就抖的愈厉害,最后陈叔叔蹲在沐暖身边的时候沐暖也忍不住抖了起来,可是她仍然努力平静下来,叫:“叔叔好。”
陈叔叔笑了起来,笑声洪亮沐暖觉得这会儿他人也变得慈眉善目,竟然也不紧张了,于是她也跟着笑起来。
陈叔叔问她:“在这里习不习惯?要不你住陈叔叔家?”
才住了一晚,习不习惯沐暖也不知道,不过……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尹默冲陈叔叔重重点了点头笑得特别开心:“习惯的,要是叔叔允许陈奕哥哥带我出去玩玩就更好了。”
陈叔叔站起来,将陈奕弄沐暖的身后拎出来无比严肃地指的陈奕说:“今天带妹妹出去玩玩,没玩够别回来。”然后转身离去,剩下陈奕站在厨房门口一脸震惊。
好半天他回过神来,无比兴奋地揉了揉沐暖的脸:“沐暖,你真是我的救星啊,大大的救星,你救了我两次啊,咳,算我欠你两个人情,以后无论在哪儿你陈奕哥哥都罩着你。”
尹默眉心微皱,他大步走到沐暖身边,将沐暖从陈奕蹂躏的双手中解救出来,尹默的眉心皱的越紧,脸都被揉红了。沐暖退了一步,指了指洗碗池:“我碗还没有洗完。”
“我洗我洗。”陈奕满脸殷勤地挤进厨房,陈奕这个大少爷平时从来都没有洗过碗,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主动的要求洗碗。
从安城到这里时间不长,没有兵荒马乱,过渡也还算自然,因为陈奕她与所有孩子也都能玩到一起去,偶尔有人因为她刚来不久欺负她的时候陈奕就会站出来,每天晚上她都会与尹默讲白天发生的趣事,不过很快沐暖就被安排在离家不远的学校。
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沐暖见到了传说中的李洛伊。那个傍晚她记得那样深,以至于很久以后她想起来回荡在她脑中的仍是“震惊”二字。
可能她在安城的时候没有长得特别好看的朋友,在大院里大家也都差不多,反而她经常被别人说眼睛特别好看,特别黑特别亮。可是她见到李洛伊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好看。那年李洛伊十二岁,亭亭玉立,有着微卷的长发,穿着柔软的长裙,面容白皙,晚霞的映衬下又有些绯红色。晚霞满天,李洛伊就像满天晚霞里最美丽的那一朵云彩。
大院的长椅上,她与尹默并肩坐在长椅上,沐暖都不敢走过去,她很怕自己走过去就会破坏那如画般的美好,心里又有些自卑地觉得自己不配站在他们中间。她紧紧抓住书包慢慢慢慢地后退却被陈奕一把揽住肩膀。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叫你你都不应一声。”陈奕的胳膊搭在沐暖的身上声音说的极大震得沐暖有些耳鸣,她拍拍耳朵表示自己快聋了。
陈奕才不管她,他俨然一副小霸王的模样,昂着脑袋看向尹默与李洛伊的方向。他不像沐暖,陈家的孩子从来都不退缩,他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这里的“一切牛鬼蛇神”自然是包括李洛伊的。所以他揽着沐暖昂首挺胸朝他们走过去,如果条件允许他还想踢着正步,不过他现在不太方便。
停在李洛伊的面前陈奕也没有任何收敛,他一边像哥们儿那样揽着沐暖一边抖着腿对李洛伊说:“哟,大小姐出院了啊?”
李洛伊似乎极其不待见陈奕,在看到陈奕之后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连哼都不哼一声。陈奕倒是哼了哼,又说:“大小姐,您这儿以后可别跟我们后边儿混了吧,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可担待不起。”
李洛伊特想白他一眼,可到底忍住了,她看到沐暖后轻蔑地笑了笑:“你以为我想跟你们一起玩儿?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倒是什么人都收了啊。”她很讨厌陈奕,如果不是因为他跟尹默的关系那样好干什么都得叫上尹默,李洛伊真希望永远也不要见到陈奕。
沐暖这个时候才终于被尹默从陈奕逐渐收紧的臂弯中救了出来,尹默从来都是又细心又温柔,他略有些心疼地问:“都喘不过气来了吧?你陈奕哥哥有毛病。”又对她说:“这是洛伊姐姐,阿奕之前跟你说过的。”
说是说过,可是那时陈奕分明表现得很不喜欢,也没说她长得这样好看。然而美则美矣,沐暖也不是很喜欢她,这一点上她居然就这样与陈奕默契地站在了统一战线。可是战线归战线,她不能让尹默为难,所以她还是乖乖地喊了一声:“姐姐好。”
李洛伊怔了怔,看了看尹默又看看沐暖,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她说:“抱歉,我不知道你是阿默的妹妹,你啊以后少跟陈奕来往,会被带坏。”李洛伊将她从尹默和陈奕的身边拉开。
沐暖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她小鹿一样的眼睛笑起来有亮亮的光她说:“可是我不仅是尹默的妹妹,也是陈奕的妹妹。尹默很喜欢陈奕,陈奕也很喜欢尹默,所以他们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