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工作是有益的学校(Journalism Is a Very Useful Training Ground)

恩格斯曾经把新闻工作比喻为“有益的学校”,因为它能够锻炼人在某方面的特长。他使用这一喻证,是在给德国社会民主党党员、经济学家康拉德·施米特(Conrad Schmidt,1863—1932)的信中。

施米特当时是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一位年轻党员,曾在科尼斯堡和柏林学习政治经济学,担任过社会民主党机关报《前进报》的编辑,1890年起主编社会民主党的报纸《柏林人民论坛》。他在19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与恩格斯有过不少通信,除了讨论经济学外,还探讨马克思的研究方法、唯物史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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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拉德·施米特

1889年11月,时任《柏林人民论坛》编辑的施米特写信告诉恩格斯他从事报纸工作以来的一些情况,恩格斯于1889年12月9日在回信中就新闻工作谈了以下看法:“听说您在新闻界进展这样快,我感到很高兴。……新闻工作,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天性不那么灵活的德国人(因此犹太人在这方面也‘胜过’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有益的学校,通过这个工作,你会在各方面变得更加机智,会更好地了解和估计自己的力量,更主要的是会习惯于在一定期限内做一定的工作。但是,从另一方面看,新闻工作使人浮光掠影,因为时间不足,就会习惯于匆忙地解决那些自己都知道还没有完全掌握的问题。”(37卷318-319页)这段简短的文字准确地勾勒出了新闻工作对于从业者的作用——以正面为主(有益的学校),也存在可能的缺陷(浮光掠影)。

19世纪末,柏林形成了三个规模较大的大众化报纸集团,现代报业至少已在柏林地区形成,新闻工作成为一种社会行业。恩格斯有丰富的新闻工作经历。他17岁开始给报刊撰稿,从1844年起,与马克思共同参与编辑各种报刊,在从事报刊工作方面已有50多年的丰富经验,对于新闻工作的职业特征十分熟悉并有深刻的认识。新闻工作的特征与追求时效紧密相连,恩格斯具有强烈的时效意识,养成了迅速抓住问题、快速写作的习惯。马克思曾称赞他说:“他是一部真正的百科全书,不管在白天还是黑夜,不管头脑清醒还是喝醉酒,在任何时候他都能够工作,写作和思索起来像鬼一样快”(50卷425页)。这正是记者特有的职业素养。恩格斯在信中以风趣的口吻将德国人和犹太人的天性做了对比。犹太人的祖先为希伯来人,是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国的一个族群,以智慧、灵活、务实、惜时著称(当时柏林的主要报团均由犹太人创办),而本土德国人通常给人严谨、古板的印象。恩格斯认为在天性灵活方面犹太人“胜过”德国人,是在强调,通过新闻工作的训练,本土德国人可以变得同样灵活机智。

当时德国党内有一群年轻的左派党报编辑,不负责任地指责这个批评那个,被称为“青年派”。恩格斯谈到新闻工作浮光掠影的那些话,多少有借机批评青年派的寓意。在给施米特的另一封信中,恩格斯谈道:“依附于党的青年文学家中间,是很少有人下一番功夫去钻研经济学、经济学史、商业史、工业史、农业史和社会形态发展史的。有多少人除知道毛勒的名字之外,还对他有更多的认识呢!在这里新闻工作者的自命不凡必定支配一切,而结果也正好与此相称。”(37卷433页)

1890年10月施米特给恩格斯写信,表达了对党的理论刊物《新时代》改为周刊后《柏林人民论坛》可能停刊的忧虑,恩格斯安慰道:“无论如何,您本人将会很高兴摆脱编辑的一切甘苦,并且有时间从事纯新闻工作以外的其他事情。”(37卷492页)恩格斯在这里实际上谈到了新闻工作由于永无休止地应付时效要求而带来的职业劳累特征。

鉴于施米特倾心于经济学研究,恩格斯在信中建议道:“一旦您在新闻界获得了地位,您就应该设法拉些关系,使您能再到伦敦呆上几年。对于研究经济问题来说,这里几乎是唯一最适合的地方。”(37卷319页)这里恩格斯谈到了新闻工作为其他工作奠定人的社会关系的益处:新闻从业者与社会各方面有广泛的联系,这种经历可以转而为从事研究工作奠定基础,这也是“新闻工作是有益的学校”的另一体现。果然,施米特1919年以后成为柏林技术大学专职经济学教授。

对于新闻工作的不足,恩格斯从学术角度来观察,他说:“像您这样爱好科学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有能力去识别,什么是形式华丽但只是靠手边的辅助材料写成的应时作品,什么是精心完成的但外表可能不太华丽的科学著作”(37卷319页)。恩格斯在赞扬施米特具备克服新闻工作不足的能力时也表明了一种态度,即新闻工作者应该“精心完成”而不能仅凭“手边的辅助材料”去写一些华而不实的“应时作品”。

曾经从事过记者工作的德国学者马克斯·韦伯对于新闻工作也有过相同的论述,他说:“新闻工作者缺乏余裕,是由新闻工作在紧张度和时效性方面的急剧增长所决定的。”(《韦伯作品集:学术与政治》227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新闻工作是有益的学校”德文原文为Die Jour-nalistik ist...eine sehr nützliche schule(Marx Engels WerkeBand 37,Dietz Verlag Berlin,1974,p.324)。主语Journalistik的主要含义是“新闻学”,可以在宏观层面指新闻工作。《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一版将这个词翻译为“新闻事业”,“事业”在中文语境中与原意存在差异。结合恩格斯通信的文本语境,这个词翻译为“新闻工作”较为妥当。在英文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这句话被译为Journalism is a very useful training ground(Karl Marx Frederick Engels Collected WorksVolume 48,International Pub-lishers,New York,1975,p.420)。用Journalism来表达Journalistik,基本可以;而将schule译为training ground(室外训练场地),与恩格斯的原意略有偏差。(陈力丹、张勇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