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式揭露（Tiradesàla Luther）

这是恩格斯肯定的一种有效的宣传方式。 1851年8月，恩格斯在给马克思的信中对比了马克思和他们的战友威廉·沃尔弗（Wilhelm Wolff，1809—1864）的写作风格，写道：“如果你自己担任经理，毫无疑问，事情会办得好些，就是说马上会获得成功；如果你把这个担子交给鲁普斯[即威廉·沃尔弗——引者注]……他那种西里西亚的路德式的严厉揭露就可以充分发挥作用，这比你的风格更适合那些在美国的德国人的口味，因为你的风格需要他们思考。无论如何你必须给自己定一条规矩：尽量写得坏些和零乱些，否则你很快就会失去这些读者的好感。”（27卷314页）恩格斯在这里指的是沃尔弗在1848—1849年欧洲民主革命中抨击德国剥削阶级文章和演说的特点，特别指他揭示西里西亚农民极端困苦的处境和西里西亚容克地主对农民的掠夺的一组文章《西里西亚的十亿》。

19世纪，大批德国移民涌入美国。纽约、芝加哥和底特律等城市是最受德国移民欢迎的移民目的地。德裔纽约人是美国工人阶级中的中坚力量。 19世纪30年代，随着美国大工业的崛起和工人阶级的形成，美分报在美国推广开来。这种廉价报纸着重报道的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新闻，传达社会动态。报道中所采用的语言简短精练，平实而又清晰，比较符合受过初等教育的普通大众的口味。在报道手法上，美分报采用现场采访和报道的方式，这些都是廉价报纸得以成功的原因。

《太阳报》《纽约每日论坛报》等是当时美国知名的美分报。其中有“社会主义试验品”之称的《纽约每日论坛报》由霍拉斯·格利里创立于1841 年4月10日。该报基本上摒弃了不道德的下流的警察局新闻和煽情主义手法，同情下层民众，宣传傅立叶空想社会主义，赢得了社会的较高评价。马克思于1851—1862年应邀为该报撰稿，他和恩格斯为该报写了500多篇通讯。

马克思的行文注重逻辑的严密与完整，他的语言概括力极强，批评尖锐有力，分析鞭辟入里。然而，他的行文哲理相对深奥，不大容易让学识水平较低的底层工人看明白。如果马克思采用自己原先的写作风格为《纽约每日论坛报》撰稿的话，其传播效果就会打折扣。

移居美国的德国人，大多数具有强烈的日耳曼民族主义立场，在美国争取德语在学校教育中的地位，并且拥有路德宗的基督教新教传统，因而他们比较喜欢宗教改革发起人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的语言表达风格。路德具有很高的语言天赋，不仅首次将《圣经》翻译成德语，而且善于使用辛辣讽刺且生动形象的大众化的语言。例如，他1517年发表《95条论纲》，其中说到“随着银币落入盒子里的声音，灵魂就升天堂了”，以此反对当时教廷通过募捐来建造罗马的圣伯多禄大殿、发行赦罪书（赎罪券）的做法。他的揭露直接用事实讲话，形式激烈，易于引起轰动效应，反作用力大。马克思的写作风格和路德的很不相同，比较抽象和理论化，不容易受到在美国的德国人的欢迎。

恩格斯认为威廉·沃尔弗的揭露性文章具有马丁·路德的风格。沃尔弗是德国和国际工人运动的早期活动家和政论家。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的题铭全文是：“献给我的难以忘怀的朋友，勇敢的忠实的高尚的无产阶级先锋战士威廉·沃尔弗。 1809 年6月21日生于塔尔瑙，1864年5月9日死于曼彻斯特流亡生活中。”沃尔弗出生于西里西亚施韦德尼县塔尔瑙村一个农民家庭，对普鲁士农奴的悲苦命运有切身体会。西里西亚当时是德国的一个省，现在大部分属于波兰，小部分属于德国萨克森自由州和捷克共和国。 16世纪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运动率先从西里西亚开始，大部分居民从而皈依了路德的新教。或许西里西亚的新教传统有助于形成沃尔弗追求社会平等的价值观、对穷人的同情心、对社会正义的诉求，以及路德式的思维方式和语言表达风格。

1848年3月，沃尔弗在巴黎成为共产主义者同盟中央委员会成员。他与马克思和恩格斯一起签署了同盟中央的文件《共产党在德国的要求》。同年4月他回到德国，先在西里西亚进行革命活动，后到莱茵省的科隆参加马克思主持的《新莱茵报》编辑部。沃尔弗撰写的许多政论，特别是以《西里西亚的十亿》为题的一组文章，尖锐揭露封建反动势力，影响很大，西里西亚农民协会大量翻印该文广泛散发。与路德相似，沃尔弗对上层社会的抨击通俗而幽默，很多作品几乎是完美的杰作。沃尔弗很快成为当地最受人爱戴和最有影响的演讲人和撰稿人之一。例如，他在西里西亚的一份地方报纸上登过这样一首宗教忏悔的歌词：“我的确是一头畜生，我真是一个卑贱的罪人。我全身浸透了罪过，就像浸过大葱味的俄国人。主耶稣啊，请你抓住我这狗的耳朵，扔给我一根仁慈的骨头，把我这有罪的蠢驴，扔到你那仁慈的天国。”这首歌词传遍全国，使不信神的人捧腹大笑，而“虔诚的人”却恼怒异常。威廉·沃尔弗的语言风格与马丁·路德的语言风格非常相似，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和说服力，这种宣传方式在受新教影响较深的德裔美国工人阶级当中，具有明显的传播效果。

收到恩格斯关于写作风格问题的信之后，马克思接受了恩格斯的建议，着力采用“路德式揭露”的风格为《论坛报》撰写通讯，获得了很好的传播效果。 1860年马克思出版的德文小册子《福格特先生》全面展现了这种“路德式揭露”的风格。（李霞、肖克来提·尼加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