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很坏很坏很坏的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现在是黎明时分,湛准与他那几个以前的下属驾马赶了一夜的路,终于是出了松都地境。而在一处窄桥边,他们却遇着了一位背负着白玉符剑的故人。
不是刘争,是江许。
“莫非这个好消息便是,江大人已经升为白玉将军了?”湛准扯住了缰绳,他身后的众人也齐齐使胯下的马停了下来。
“如果这对你来说也算好消息的话,那我这次带来的就是两个好消息了。”江许的脸上一直带着一种和善的笑,却又稍显疲倦。
闻言,湛准脑中顿时黑了一下。
要知道,白玉将军和缉邪侯一样,是独一位的。如果江许升为了白玉将军,那就说明,刘争被降职了,或者,死了。
而此时距湛准出松都还只过了一夜,一夜之间,是万不可能无依据就降职一名白玉将军的,前者的几率不大。所以大概率就是,刘争已经确认死亡了。
“那我能先听一下那个很坏很坏很坏的坏消息到底有多坏吗?”湛准心中有一阵不安。
江许背身负剑,直视着他,脸上的笑也消散了,但并没有掩饰任何东西。
“蒋侯爷死了。”他直言道。
这话一出来,在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他们大多是惊骇,还有一些是不敢相信,即便是嗷呜的脸上都能看到一种慌张。而在湛准和他胯下那匹小黑马的面庞里,却能叫人察觉出无限的悲伤。
蒋义山是谁?那可是缉邪界的泰斗!堂堂缉邪侯!天下万千缉邪者憧憬和敬仰的对象!他怎么就能够突然死了呢?谁能杀他?
王定,孟坚,阎盛,钟周,尹寺,章承都想不明白。
但湛准眼里的悲伤只是一闪而过,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他从看完信的内容之后就有这种预感了,只不过,他更愿意相信另外一种解释:蒋义山遇上麻烦了,而他觉得如果蒋闽和湛准留在康伯府里会让他束手束脚。比起英雄末路,湛准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是无坚不摧的。所以他昨天晚上可以走得那么干脆。
“那好消息呢?”湛准抹了把眼角,但只是止住了从眼睛里滑落出的水,却拭不干净眼上的泛红。他强笑着问道:“你带来的好消息是否能跟你带来的这个很坏很坏很坏的坏消息媲美呢?”
“我也想让它们能够均衡,但无奈,这个好消息只是一般的好。”江许从背后取下了那柄白玉符剑,双手握着递向了马背上的湛准,“你知道我是不用符器的,我当灵石持器卫魁时的灵石短刀就送给林隼了。现在我成了白玉将军,这把从刘将军那里继承来的符剑,我打算送给你。”
“谢谢。”湛准撑着微红的眼眶去望那柄剑,确没有伸手去接。
无奈,江许只能是把它插在了地上,“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以接受,可有些事情,我还是得告诉你......”
之后,江许又给众人讲了一通昨日晚间发生的事情,概括起来的话就是:狐族族长婴宁杀了刘争和蒋巍,并变化成了蒋巍的模样执掌康伯府。
他说完便直接走了,留着王定等人看着湛准的背影不知所措。
但这位新晋的灵石持器卫魁并没有沮丧太久,“继续走吧。”他说,同时弯腰将地上的那柄白玉符剑拔了起来,便驾马继续朝前走去。身后几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言语多的话,就只能跟随他向前而去。
“老大,我们接下来这是要去哪儿呀?”
一直走了两三里路,没什么耐心的阎盛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但他这一声并没有把湛准从强忍着不表现出来但已经很明显了的惆怅中扯出来。
“嘘,让晴岚静静先。”王定赶紧冲阎盛打了个眼色,这才叫他安分下来一点。
可又走了一段路之后,阎盛挠挠脑袋,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憋屈表达了出来。
“可我们总得有个目的地吧!”和上一个问题一样,这个小胖子的疑惑并没有叫湛准搭理他。就在王定准备要教育他两句讲话也得看场合的时候,却被钟周抢先出声了。
“头儿现在情绪低落,我们不能处处依赖他。但华成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漫无目的地走总是不合算的,还是需要个目标。”
“那你说怎么办嘛?”尹寺苦恼地道:“现在康伯府是肯定回不去了,我们身为缉邪者,除了会点刀剑功夫外,其他的都不在行。又能去哪儿呢?”
“去陵州!”钟周在马背上神气地一挑眉头,随即给出了答案,“头儿的本家不就在陵州嘛?湛氏可是陵州大族!既然暂时没有头绪,去那儿总是不错的!”
“不妥!”他话音刚落,王定,孟坚还有章承这三只老鸟就同时将这个提案给否了。
然后是王定捻须摇头解释道:“湛氏的确是陵州大族,可据说因为前任缉邪侯湛大人,也就是晴岚的生父。他为人放荡,败坏门风,已经被逐出家门了,甚至听年长些的吏员讲,曾经那湛夫人甚至还当庭休夫!连带着把晴岚也给抛弃了。故而,现在即便是我们跟晴岚去陵州,在湛氏那里,怕也是讨不到好脸色的。”
“这是什么逻辑?”阎盛晃了晃脑袋,“湛夫人休夫,为何是湛大人被逐出家门呢?”
“这个......据说是因为湛大人与其妹是一对遗腹子,本不姓湛,母亲也死得早,两个人相依为命长大,后来湛大人入赘湛家,就改了姓。所以,所谓湛家,其实是湛夫人的家族,而并不是湛大人的家族。”
“那我们现在该去哪儿嘛?”
“晴岚?”
“嗷呜!”
看着众人向湛准投过来的目光,短腿小黑马屁股上的嗷呜突然愤怒地吼了一声,使众人胯下的马匹几欲往后逃走,众人连忙加以控制,才使这些马匹的惊吓得已抑制。
而湛准也终于深呼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像是要回应几人的问题。
但他最终只是张张嘴,却并没有话说出来。
他现在很失落。
他本来也打算去陵州的。可就像刚刚王定说的那样,他根本就不是湛家人,自从湛康伯去世之后,他可以依靠的人从来就只有自己那个姓蒋的哥哥和父亲。可现在这两人当中一个不知去向,另一个据江许所说,已经逝去了。
他很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又该去做什么。从前,至少还有个父亲叫他上进,有个兄长帮他偷懒。可现在,康伯府也回不去了,即便是想上进,又该去哪儿上进,又上进给谁看呢?即便是想偷懒,又有什么需要偷懒的地方呢?
“对不起......”看着被嗷呜怒目而视的王定等人,湛准失落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王定稍显歉意地道:“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可能让晴岚你更加难受了......”
两人对视,缄默无语,两人都几欲启齿,但看到对方张嘴又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晴岚。”最终,还是王定先发出了声音,“但不管如何,你从前是我们的队长,现在也是这里职位最高的人。你必须得明确一个目的。”
“可我找不到这个目的。”湛准仰头向马后面倒去,想摊在马背上,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倒不下去。接着,他感觉有一双温暖的臂膀将他环绕,回头一看,马背上的嗷呜正眨着大眼睛满脸担忧地拥抱着他。
“嗷呜!”小怪物温柔地叫了一声,仿佛是在说安慰的话语。
“嗨!老大!”刚刚被湛准的那股失落情绪包裹,一直憋着没敢再说话的阎盛这时突然嚷道:“完成目的不容易,找个目的莫非还是难事吗?刚刚那个江永逸不是说现在康伯府被只狐妖给掌控了吗?那我们就跟着老大你一起努力修行,让自己变得厉害,然后回松都城去踢那只狐妖的屁眼子,让它晓得晓得做坏事的代价!”
“是啊,头儿。”孟坚也跟着道:“我想,蒋少君现在应该也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努力地活下去吧,可不能叫他孤军奋战呀!”
“兄长......”湛准感受着从嗷呜身上传过来的温度,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终于恢复过来了一点儿往日的精神气,“话是这样说,但我们还是得先找个地方落脚才行。”他看了眼钟周,“先说好,没有陵州这个选项。”
“这个好办!”看着湛准的嘴角终于扯出了一丝笑意,尹寺也显得有些激动,“去柏城吧!”他说:“离这儿不远!再走上大半天应该就能到了!我尹家在柏城也算是大户,虽比不上湛氏那样的巨族,可也是绝对亏待不了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