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本书的研究方法与主要思路

首先是研究对象的全面发掘与整理。清代诗歌总集、别集数量巨大,前人未曾进行过全面彻底地整理。要将清代田园诗全部发掘出来,在目前的情况下,凭笔者一己之力,明显是不可能的。笔者只能尽力为之。于是笔者采用最为基本的办法,将苏州大学所藏清代诗歌总集、别集和其他载有清人诗歌的文献,一册册、一种种翻阅,从中发现清代田园诗,就记录下来。用这样的方法,笔者翻阅了馆藏的所有清代诗歌总集、别集等文献,共计1500种左右。这番发掘之功,不仅为本书准备了尽可能丰富、全面的研究对象,使本书的研究,在研究对象的选择方面,不再是偶然的或零碎的,而是具有了一定的规模性和科学性。此外,还激活了大量的田园诗,使它们可以为学界同好共同关注、共同研究,使它们的价值被最大限度的发掘出来,并为世人所用。

将清代诗歌中的这些田园诗发掘出来后,笔者认真研读,将他们分门别类,然后用“知人论世”等研究古代文学作品常用的传统方法,对它们进行研究。具体的主要思路如下。

除了引言、结语外,全文分为五章。

第一章是从纵的方面,即经的角度或史的角度,对清代田园诗展开研究,主要探究清代田园诗的变迁与社会政治、士风等之间的关系。清初前期的遗民诗人和贰臣诗人,尽管他们的政治立场和出处有所不同,但是明清易代,对他们生活和心灵的冲击,都是巨大的。他们笔下的田园诗,其内容都或多或少涉及于此。如遗民诗人钱澄之的《田园杂诗》和贰臣诗人吴梅村的《直溪吏》分别是其代表。活跃在清初后期的所谓“国朝”诗人,他们笔下的田园诗,当然有许多也与明清易代有关,但大量的是体现此类感情的消解,有些则是很明显地体现出与清王朝合作的口吻。这是和他们政治上与清王朝合作的选择所一致的。此类作品以朱彝尊的《鸳鸯湖棹歌》为典型。到清中叶,就群体而言之,士人早已认可清王朝并与其合作,应科举考试出仕朝廷已成为士人们的普遍追求。清统治者则以严酷的政治、思想统治,以及科场的牢笼与官场的钳制等手段,来控制士人,士人失意者多。其时,社会经济发展到高峰,统治者开疆拓土,社会经济遂走下坡路,社会弊病不断发生并日趋严重,各种矛盾相继出现并愈演愈烈。与这样的社会状况和士人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相应,这时的田园诗,就内容而言,大致有这样几个方面:实行对乡民的教化,如沈德潜的《吴中棹歌》、钱载的《晨起课种桑》等诗;消释仕途或科场的失意,前者如杭世骏《霍家桥道中》,后者如黎简的《临溪小屋成咏》;对边远地方风物的纪录,如国梁《早发扬老驿过黄丝塘》《旋都有日黔中志别五首》等。对社会弊病的揭露,如李化楠《种田户》、李调元《石壕》等;对当局或社会的某些建议,即“补天”的尝试,如刘开《桑叶》、史善长《募乡兵》等。值得注意的是,清代中叶,许多士人由于对社会政治的失望,对在官场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缺乏信心或失望,遂转而研究古代典籍,试图在文化上有所建树,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于是被后人称为“乾嘉之学”的文化现象就出现了。此风浸染于文学创作,在文学作品中表现学问,一时成为风气。就诗歌创作而言,“以学为诗”风靡一时。当时的著名诗人,多少总会写一些“学问”诗。就田园诗而言,最为常见的,就是以农学为诗。例如郭麟的《食梅酱戏作》《合酱三十韵》等,详细叙述农副产品及其加工。晚清时期,战乱频繁,列强入侵,社会经济遭到了很大破坏。士人对社会失望者有之,奋起寻找救国救亡之路者有之,彷徨痛苦者有之。与这种状况相应,这时的田园诗有徐嘉《江行杂诗》、汪贡《织女叹》、郑观应《劝农歌》等,呼吁民族振兴,表达了对国家命运的关注。

第二章至第五章,从横的方面,亦即纬的角度,展开对清代田园诗的研究。前面三章是对其内容的研究,最后一章是对其诗歌艺术的研究。

清代田园诗中,不是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田园诗那样的作品。但是,从总体上看,在思想内容方面,清代田园诗和传统意义上的田园诗,有显著的不同。这就是,除了写“田家苦”的那一部分诗歌外,传统意义上的田园诗,其总体倾向是对田园的赞美和享受,以此来消释在田园以外的领域所产生的种种负面的情绪,如怨愤、悲伤、不平之类失意的感情,有明显的“出世”或“逃避现实”的倾向,辞书对“田园诗”的界定中,就明确揭示了这一点;可是,在清代田园诗中,从总体来看,都与此相反,“入世”的“经世意识”纵然无法贯穿或覆盖所有的田园诗,但明显是主流。在清初后期的田园诗中,尤其如此。

诗人们在认可清王朝统治后,传统知识分子自觉的社会责任感,表现为自觉的经世意识,并与对清王朝的忠诚结合起来,指导着他们的社会实践和文学实践。这些也明显地在他们的田园诗中表现出来。例如,清代许多田园诗,教化的意味非常明显,宣扬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儒家道德观念,提倡勤劳、节俭、谦让、尚礼、好学等美德,这和当局对百姓的教化是一致的。大量的劝农教农诗、荒政诗,以及数量更多的批评现实、揭露黑暗的田园诗,更是诗人参与乡村政治的诗歌表达。

这样一个突出现象,是值得我们充分重视的:清代田园诗所写地域之广,是前所未有的。写边远地区田园的诗很多,几乎成一大观,如查慎行《麻阳田家二首》、赵翼《土歌》、孙尔准《番社竹枝词》等。诗人们到那些地方,这个事实本身,就是当局或民间开发和经营这些边远地区所致,是“经世”实践所致。他们以诗歌的形式,描绘那里的事物,有宣传那些地方的作用,这无疑在客观上,也是有助于那些地方的开发和经营的。

甚至清代田园诗歌的艺术形式,也是与诗人们的“经世意识”有关的。此类诗歌的体裁,主要是五古、新乐府和七绝组诗。较多的以五古体裁,与陶渊明的田园诗都是五古有关,但也和五古宜于以朴素质直的语言表达翔实的经世内容有关。“新乐府”当然是直接继承白居易“新乐府”体的田园题材诗而为之,其中“为民”“为事”的精神,也一脉相承。最值得注意的是七绝组诗的形式。七绝组诗如竹枝词之类,唐宋元明也是常见的。在清代田园诗中的七绝组诗与此前组诗相比,有两大显著特点:一是规模特别大,动辄好几十首,甚至一百多首;二是许多诗有自注。这两个特点,都使这些七绝组诗大大增加了容量。以注释诗这样自由灵活、容量大的载体,宜于翔实地表现丰富的内容,且不为诗歌本身所限。此外,七绝宜空灵流利,神韵卓绝,而不宜记叙具体翔实的内容,小注则有效地弥补了这一不足。如纪昀的《乌鲁木齐杂诗》、姚燮的《西沪棹歌》等作品,就是如此。


[1]《中国文学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第1837页。

[2]朱则杰:《清诗史》,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第120页。

[3]朱则杰:《清诗史》,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第122页。

[4]严迪昌:《清诗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第214页。

[5]严迪昌:《清诗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第585页。

[6]严迪昌:《清诗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第640页。

[7]严迪昌:《清诗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2,第693页。

[8]刘世南:《清诗流派史》,台湾文津出版社,1995,第158页。

[9]刘世南:《清诗流派史》,台湾文津出版社,1995,第282页。

[10]刘世南:《清诗流派史》,台湾文津出版社,1995,第288页。

[11]刘世南:《清诗流派史》,台湾文津出版社,1995,第211页。

[12]朱则杰:《清诗丛考 再续》,《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8月,第14页。

[13]张琼:《为百姓写诗——黎简田园诗简论》,《广西社会科学》2005年第4期,第136~138页。

[14]张永堂:《方以智与湖湘文化》,《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第64~69页。

[15]杨逢春:《清诗咏青海 下》,《文海拾贝》2008年春季号,第62~64页。

[16]陈庆元:《不染闽派气习的清初诗人黎士弘》,《龙岩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2期,第13~15页。

[17]高万湖:《清代初期的湖州诗歌》,《湖州师专学报》1990年第3期,第23~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