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大势

  • 一品贵夫
  • 程溁
  • 3239字
  • 2019-09-26 12:04:41

荣小九早在没有危险的时候,就灵活的从木桌下钻出来了,见边妩儿被碎片嘣伤了后背,虽然伤得不重可是解气啊!

心里正痛快着呢,却被这个继母猛然点名。

那边妩儿可真是不枉出身婢子,目光短浅到只看得见自己眼前那一旮瘩,多一点都看不到。

“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都没听过嘛?在内宅怎么斗都可以,但是在明面上绝对不能发作。

她荣小九可是荣家嫡女,将这个嫡女拉下水,荣家就会好过?不仅边妩儿的子女受连累,恐怕就算是荣慎由这个做父亲的仕途,也都要跟着毁了,这就叫株连。

还有那永福公主不知抽得哪门子风,对自己一直存在敌意,虽未明确表露出来,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听说皇家人的脾气都不太好,遂她一直用余光偷瞄着,毕竟她惜命,可就算是处处小心,但还是防不住祸从天降啊!

事不关己的莫泫卿,本正优雅的饮着茶,见荣蒸将自家小姑娘扯出来,就觉得不妙,手中的动作一顿,这会儿,又被其继母指名道姓的点出来。

此时,闹到这步田地,无论是谁掺合都会惹得一身骚,没看连那些皇子、公主都不敢张口嘛?

毕竟一面是皇家,一面是萧家,小姑娘只要稍有不慎,问题就会被放大,两方便会将矛头都指向她的。

那尚书萧邺虽不济,可是萧氏一门根基极为深厚,族中不仅八代为相了,那些枝枝蔓蔓还在后宫为妃为嫔,保不齐哪日枕边风一吹,他皇舅便意动了。

之前给自己相看时,皇祖母首先就想到了萧家萧芗,虽被他明确拒绝了,但后来却被皇祖母下了那种烈性药,同他往日服用的汤药,药性相冲,害得自己差点殒命当场……

自家小姑娘他当然要护着,必须护着。

当下,莫泫卿步伐从容的下了台阶,往红毯中央走去。

一阵阵风席卷而过,丹桂树的枝桠随风摆动,朵朵赤红的丹桂,宛如红色的雪一般,随着香风落下。

莫泫卿任由丹桂落在青丝,白袍上,他身材修长动作虽儒雅,但一行一动却散发着硬气霸道,让人瞬间便能联想出一位且骑且射,所向披靡的战神,而并非是一个病秧子。

拱手道“皇舅,泫卿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怡一看自家外甥就是来救场的,看来对荣小九是动了真心。微微颔首,示意莫泫卿说下去。

莫泫卿面具下露出的英眸,如一潭望不到底的深水,幽幽的瞧着边妩儿,道“据臣所知,芙蓉县主在六岁时生母过逝,后来县主在院子里给生母守孝,这一守孝就是整整十余载,在十年里从未出过一次芙蓉园。”

李怡本未特别关注边妩儿,但他好歹也是在深宫中混过的,顺子外甥的话,一下子就想到了别有隐情。

微微颔首,道“的确,朕也是听闻芙蓉小小年纪守孝十年,这才册封乡主的,也难为这孩子有如此孝心。”

圣人说的时候,面上那叫一个坦然,丝毫没有显露出内心的小算盘。

莫泫卿侧过身对着荣小九遥遥一拜,道“芙蓉县主孝感动天,昨日才出了孝期,就连住的芙蓉园也是不允许婢子侍候在旁,吃穿住行一律亲手亲为。”

说着,莫泫卿下颚转向了,躲得远远的崔总管,继续道“崔总管宣旨时可是亲眼瞧见的,那园子荒芜到何种地步?”

顿时,崔总管就明白了莫泫卿的深意,又见李怡示意他说,迈着小碎步迅速上前,道“老奴昨日亲见芙蓉园,只以为是……逃荒难民所暂居之处,尺长的荒草长满了院落,就连屋顶也有无数漏洞,木窗更是处处透风,甚至连一些……”

李怡见老东西吞吞吐吐的模样,更加确信心中的揣测,道“说!”

登时,崔总管确信无疑,圣人是要借此给荣家那不长眼眉的荣蒸点教训,但圣人不好同一个没有任何功名在身的后生说话。未免失了身份,这才用那荣家那点内宅腌臜寻了借口,否则依着圣人的性子,断然不会管那点微末小事儿。

崔总管佯装惶恐不安,生怕惹上麻烦的模样,道“芙蓉园荒草中有开着小黄花的钩吻,紫花的乌头,还有诸多毒花、毒草……”

李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冷笑道“哈,这是荣侍郎的内宅,还是太医院的百草园啊!”

话落,鸟瞰荣慎由,询问道“荣爱卿,可知此事?”

荣慎由足足十年未迈进过芙蓉园,再说他又不认识什么毒花、毒草,就算昨日去过一次,也没顾得上欣赏杂草。

这时荣慎由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华衣,贴在了后背上,硬着头皮,咬着牙,艰难吐露了几个字,道“微臣……微臣不知!”

李怡若有深意,道“荣爱卿真是为国为民,日日夜夜操劳啊,家中内宅夫人也不清楚?哦,对了,看朕这记性,芙蓉的生母早在十年前就过逝了,如今府中是谁理着内宅呢?”

这是边妩儿第一次直面圣人,那无形的威压,压的她喘不过气来,颤颤巍巍,道“是臣妇边氏!”

李怡双手负后,缓缓踱着步子,道“这个姓氏很少啊,咱们大溏可有边姓大户?”

工部尚书萧邺在听荣蒸说娶自家女儿之时,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是噔噔直跳。

荣蒸这个败家子空有一副好皮囊,时常留恋花丛,沾花惹草不说,还不喜读书,根本没有丝毫求学上进之心,那边妩儿更是从婢子收房,妾提为妻的,根本上不得台面,若是自家嫡女嫁给这样的草包,才叫毁了。

是以,萧邺适时,答道“回圣人,边姓出自蒙兀室韦,乃蛮部领地巴亦答剌黑别勒赤儿,属以地名汉化为姓氏。”

他的嫡女就这样被毁了容貌,他痛心疾首,皇家他萧氏一族惹不起,那荣家就来承受他的怒火吧!

莫泫卿无疑是将他家皇舅的脾性摸透了,稍微一引导,就将李怡那憋着的火气导向荣侍郎,从而引出了边妩儿这个继母。

李怡终于知道荣蒸到底是随了谁的性子,竟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手指轻抚龙佩,微微思索半响,道“原是如此,蛮夷竟做了我大溏的官家夫人,难怪理不好内宅!”

公卿百官瞧着圣人脸色越来越阴沉,离得近的官员,甚至都感受到了李怡身上的寒意,个个生怕危及自己,纷纷装起了鸵鸟。

圣人的话不可谓不重,往浅说就是荣慎由宠庶灭嫡,往深了说就是他识人不明,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小家都管理不好,又如何协助圣人治理国家。

立时,荣慎由万分惶恐,道“臣有罪!”

一旁的边妩儿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明明说着砸茶盏之事,却说到了自己的出身,说到了芙蓉园中的毒草!

为什么明明引向荣小九的祸水,却反而泼到了自己,但边妩儿也知面对圣人的怒火,她们无力抵抗,摆出一如既往弱柳扶风的模样,娇滴滴的磕头,道“臣妇有罪,臣妇知错!”

“此地无银三百两,朕说你了吗,何必急着对号入座!”李怡冷睨着边妩儿。

哼,如今竟还摆出一副娇媚的模样,这妇人虽生了三个子女,人却保养得风润犹存,难怪荣慎由色令智昏,但是他自允是个明君,绝不会被美色所惑。

“圣人,臣女有话要说!”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众人寻着声音瞧去,原是今日圣眷正浓的荣小九,那刚被册封的芙蓉县主。

秋日金色的阳光,洒在她那纤细的身形上,仿佛镀了一层金,低垂着睫毛,晶莹地泪珠悬在卷长的睫毛上,一颤一颤的,在珍珠发带的晕彩映衬下灼灼生华,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美不胜收。

荣小九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抖,杏眸微抬,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模样,难怪会被继母关在芙蓉园十年,未曾见过外界一次,真是明珠蒙尘。

见此,李怡就是再硬的心,也是硬不下去了,更何况此女还是他准外甥媳,虽心知荣小九是要为荣家求情,但李怡还是颇为给了面子,轻语道“说吧!”

闻言,荣小九清润昳丽的小脸,漾起一抹感激的笑容,道“圣人容禀,十年前家母病重时小九虽年幼,却日日侍奉在侧,家母日日喝着汤药,直到过逝的那日,也是汤药不断,后来母亲还是过世了,但那一包包码放在芙蓉院的汤药却还在,小九就总觉得……母亲依旧在屋里,还在等着小九给熬药、喂药呢……呜呜!”

一开始荣小九还可勉强露出笑容,但说到后面,却是泣不成声。

很快荣小九找回了声音,哽咽道“物是人非,睹物思人,臣女后来便将这些药包埋在芙蓉园,臣女想着会不会是那些曾经埋在土里的药,受了雨水的滋养,生根发芽了,这般才造成了崔总管瞧见的那一番景象?

还请圣人明鉴!”

语罢,荣小九又磕了个响头,一副怀着赤子之心的模样。

李怡何等睿智,如何不解其意?

瞬间明了,荣小九这是想顾全大局,暗叹一声,好一个通透善良的女子。

荣小九低着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着荣蒸,特意露出嘲讽的神色。

她从没忘记过,荣蒸几次要将她许给他那些狐朋狗友作贱,若不是自己装丑,每日弄得脏兮兮的一身锅底灰,又来个“驼背”背在身上,她早就被糟蹋了。

汝等不将我当做亲人,那我也不会在乎你们,她要保下的只有生父荣慎由,虽没有养恩,但生恩不得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