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人本就命不该绝,此刻风朴正坐在钱万返身前,他对面是钱珂儿、钱银还有钱清他妻子鞠美兰。
他身后是七百名安汀城轻骑。
“这就相当于钱家在安汀城最后的遗产,”钱万返道,“咱辛苦经营了数十年,也为天汉,尤其是安汀城培养了十几万的军队,结果到了最后,只有七百人肯跟着钱家流亡。”
墨丘缓缓道,“这些人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跟着你的!”
他担心道,“我们还在官道上,你不担心碰到其他扎营的军队么?”
钱万返摇摇头,沉默。看向他的两个孙女。
钱珂儿眼神幽幽替爷爷回答道,“我们能到哪去呢?”
墨丘忽而问她,“你觉得你爷爷跟你钱清伯伯做得对吗?”
钱珂儿不说话,她也不知道。
钱银却说,“对的。”
风朴立刻问,“你怎么这么觉得?”
钱银瞧瞧他,“钱清伯伯告诉我说,他这辈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追求正确···”
为了正直,为了揭穿真相,连自己家族的安危都不顾及了吗?
可什么是正确的呢?风朴想,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同的想法。
钱清的确不一定是对的,他为了海家的皇权,不惜牺牲了自己整个宗族的人,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但他却一定是最勇敢的。
车马行进到了到幽泉关的官道。
风朴看着钱珂儿,悄悄问道,“你···没有把自己的琴带走吗?”
钱珂儿微笑着摇头,“到了这种地步,我才发现,琴什么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还活着,若知道有现在这么一刻,我这辈子都不会练琴,而是把那火宗六焰练的死死的。”
风朴便夸了她一句好女孩,她脸立刻红起来。
看来她还是没变。
墨丘拉住钱万返的袖子,“万返公,就此别过!”
钱万返疑道,“墨丘这是为何?”
墨丘分析道,“天汉之下,万返公唯一的去路只有一条。”
钱万返点点头。
他们一同讲出,“寒关!”
寒关驻扎着整支沐伦河军团,却没有任何宗族掌管,军团的统领仍是张北辰。
张北辰早已一人一骑离开子母宫。
直到现在,他们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张北辰究竟如何从子母宫脱罪的。
他和钱清并肩作战,然而只有钱清一人被按罪入狱。
墨丘不知道张北辰究竟是被什么人暗中帮了一把,还是因为他出卖了钱清。然而他并不相信后者,因为张北辰看着钱清将军时那种崇拜的目光是伪装不出来的。
“我以为你会躲到北境去。”墨丘笑道。
钱万返却挺直了胸膛,咳嗽两声,“我已经给高骆找了太多麻烦,再拉个井羽飞龙下水我不为也······”
高骆虽然只是在安汀城钱家开了场寿宴没有真正参与,但也被皇帝怀疑了,他一边负责联系朝廷里的高瑜,他儿子暗中给海河殿下伪造了户籍;米行的老板跟钱家最为交善,也是在安汀城唯一得知真相的人,他为海河殿下开了家小药铺。
海河跟铁木南,此时正佩戴着人脸面具,于安汀城生活着,这是子母宫暂时想不到的。
钱万返先请鞠美兰跟俩孙女下到另一辆车,却道,“可我们借道寒关,不也连累了张北辰将军么?”
更何况,他们也不知道,张北辰此时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然而他们又有哪条其他的路可走呢?幽泉关人正在争抢周伯雄留下的幽泉关总兵的职位,为了荣宠,他们巴不得带着钱家人送进朝廷审判。
阳关、雪里关、清姑关路途遥远,他不敢冒险带着七百多人冒险横渡卧龙长江,只有寒关。
墨丘临行时道,“惟有寒关,过寒关,出天汉,绕平原,以至于西诺斯卡丹,只有到了那时,你们才能停下。”
风朴跟着墨丘的车子,下车时饱含深情地看了看这些钱家人,他和她们都注定命途坎坷,也许这辈子都见不了面。
这时他忽而看的一只毛发肮脏杂乱的猫飞地过来,跳到了钱银脚边。
他看到钱银先是惊讶,接着狠狠地抱住那只猫。
看到这一幕,他跟钱珂儿都咽了一下嗓子,接着好像默契般互视一眼。
他们挥手告别。钱万返觉得,也许他欠风朴的命,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于是在一路上,他悄悄写了些东西,最后交给风朴。
“孩子,保重,要活得好好的!”钱万返道。
风朴郑重点头。
于是钱家人会同七百骑兵就这样绝尘而去,墨丘命弟子将钱家人一路的马蹄印一一清理,之后他看着扬尘长叹一口气。
风朴问道,“老师刚才为何叹气?”
墨丘道,“我们离兼爱,为何越来越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