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已然大乱,几位战士中箭倒了地,几人滚了几下躲到某处土坎后,他们低着眼自旁边的树篱处摸出几把木剑,接着踏前出刃,木剑击打弓弦,敌人退了一步,弓被打落在地,一边抽出凉刃,见到我们的战士正手执木剑,于是神色缓和气定着朝守林旅战士逼来。
守林旅很快被围成一圈,中箭者被自家人紧紧围住,咬着牙念着抚花神剑的剑诀,围护其人的战士虽举着木剑,面容却肃穆,做开手式,敌刃来。
“抚花剑非剑。”木铁相交,木剑快极打向敌手虎口。
“气连一条线。”几人喊着,木刃顺虎口划过对方们的曲池穴,击打大包。
当然敌人一只手感到酥麻,只得后退,可退之前木剑已经黏在自己手臂上,随着“寻近不繁”“以快制全”“有法无序”“无声浩然”句句的狂风快剑自不可能处杀来,第一排的人已经被木剑刺中膻中穴,觉得心头一颤随即晕倒。而第二排的敌人已接着继来。
几位战士呼呼喘气,使了几式抚花神剑就已然力竭,圈子越来越小。
这时无名的端木护着阿迁,阿迁躲在他后面小声哭着,端木一只手挡在他面前,“别看,到一边去,去去。”
“端木,我要到哪去?”
阿迁刚问完,端木已冲了出去,一人迎住两柄铁剑,快极的剑法令敌人不得不回防,接着端木提剑扫敌双眼,两柄铁剑接着要将木剑荡开,不料此剑为虚招,端木的剑消失又出现忽而撞了一下两人腿后的环跳穴,两人跪倒接着又被重剑击打要穴而晕倒。无名的端木长舒口气,忽闻阿迁哭喊着,“端木,身后,身后。”他来不及回头,铁刃已经扫到他脖子了。
寒芒一点,一口血溅了出来,端木觉得后颈微凉,接着感到一阵疼,“我要死了。”
他等了一小会,狐疑地回头,正好瞧见天空中飘着无数把铁剑。
端木不相信眼前的景象,某人正在人群中穿梭,他瞧不清那人的动作,只看到一身黑衣服,对方手里拿着两条长长的东西,“是木头吗?”端木接着抱起阿迁躲进一处阴影。
近处的几位战士看的更加真切,一位老人正交替舞动两团白光,铁刃碰到那白光随即高高飞向天空,“他使的什么东西啊?”倒地的战士虽然承受着剧痛,却也疑惑起那老头来。
老头的兽皮衣服正微微隐现着肌肉,手中两把擀面杖一样的东西,钝头,无锋。只一瞬连打一人身上多处穴道,当一些人回想起什么来时已经被打得两臂脱臼,每眨一眼就有数人吃痛叫一声倒地。
这时王一凼冲出院子,捏着木剑要进阵,接着看到那老头,咦了一声。
卢叁知摸着脑袋,“这什么家伙啊···”
“他使的是······”王一凼疑道,“可要精妙的多,我看不懂,这怎么一回事,阿爷他到底?”
周同护着王方暶,王方暶叫他不要过去,周同反问一句为什么不过去便跳进阵中,接着被老头轻轻一拍,整个人跌回正厅门被王一凼扶住。王一凼阴沉着脸,“周同,你瞧见老人使得是什么了吗?”
周同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他也会使抚花神剑······”王一凼青着脸。
院子中气息翻腾,老头舞棍已经打出了门外,数十人不可当之,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个目的不同的恶人,仅仅是由于某个人的号召而聚集在一起,而到了危难关头自然顾不得同伙的生命,于是纷纷后退着,还有几人已经逃掉了,没有为首的人,尚有理智的人要求大家聚在一起抵挡那老头。有些人已经失去信心了,他们瞧着浑身正气的老人,惨叫着,“苍颜,墨衣,白目,双桃木长而作棍以为锤用,岂非鬼神哉!”
老人收棍时,院中已没人站着了。他浑身汗水,接着朝王一凼大叫,“阿孩,有水缸吗?阿爷想饮水。”
他想走接着被无名的端木拉住,端木问他,“棍爷爷,您不杀了这些恶人吗?”
老头疑道,“为何要杀他们?”
“他们不是恶人吗,您也看到了。”端木指着那些中箭的伤员,有几人被当场射杀,另有几人被射中脖颈,虽然王方暶拿泥沙树皮草药给他们敷在伤处,但已气息微弱。“我们这些战士,就这么失去性命,我们难道不应报仇告慰他们吗?”端木坚忍地瞪着倒在地上昏厥的敌人。
“以命换命,我不为也。这些人...的确是恶人,但我想仍然能够改正,如果能够将其教化成善人的一方,我觉得,比杀了他们要更好。”老头缓缓道,收了棍子,“阿孩,你若敬重我,看着我救了你们的面上,就绑住他们,也救他们一命。”
“你···”端木忿忿地讲不出话来,最后憋出一句,“您一定没有经历过朋友的牺牲,倘若您亲身感受到自己的朋友抑或亲人被他们伤害的痛苦,又岂能说将他们教化的鬼话?”
老头朝他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转身望向王一凼,“阿孩,水缸在哪?”
王一凼安排房仕杰带几位精壮的战士绑了那些人押进一处无用的库房中,房仕杰啧了一声,另有几人随周同收拾敌人的铁剑弓箭。接着王一凼单独领着老头进了内院。
内院中生着长草,老头看到水缸一把将头陷进去,一会将头伸出,汗水杂着缸中的泉水溅在周围的地上,王一凼盯着那些水渍,慢慢朝他走过去。
“您给我整了个大麻烦阿爷。”
“什么大麻烦啊?”
“我们关押了这二十几个恶人,且不说他们身怀些许内力,一有疏忽我们就有可能被起而反之全歼。我们的粮草本就不够,怎么还养的住这些家伙?他们又怎么能意识到我们对他们的恩情?”王一凼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意识不到我们以德报怨?”
“我就是知道。”王一凼哼了一声,越讲气就越岔,不免忧从中来。
“阿孩,你对人道还不甚懂。”
“人道,人道就是无条件任人侵害,被人伤害而原谅吗?”王一凼舀了一口缸里的水,也喝了起来。
“那么你讲讲,这些人,他们生来为恶吗?”
“不是,哪有生来就是恶人的,我想,他们做坏事总是有原因的。”
“什么使他们成了恶人,我们就从什么入手让他们再转变回来。”
“那么,阿爷,你讲的这‘什么’是指啥呢?”
“既然他们本质不是坏的,那么一定是某些条件导致了他们最终成为这种模样,这些条件引导着他们向一个结果发展,这个结果就是恶,那么我们也从条件入手,我们给他们积极的条件,我相信他们在我们良善的引导下是能够向好的结果发展的,正如当年他们受邪恶的条件引导向坏的结果发展一样。”老头眼里发着光,暂时看着王一凼,嘴巴上滴着水,虽然没有胡子。
“这很理想,我觉得做不到,而且虽然我没做过,但我知道这么做很难。”王一凼道。
“很难,但正因此我们应该尝试着这么做,即便他们恶的性格不能纠正了,但我们总还是要试着帮他们改正。你们替我做做看,就当是还我这个人情啦。”老头取出一根光滑的棍子,“我早不杀人了······”
王一凼盯着那条棍子,缓缓道,“阿爷,您和清姑关王家有什么关系?”
“清姑关为我家,但清姑关王家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当时······”老头摇摇头,“没有当时,我记不得了。”
“你不知道清姑关王家?”
“不知道,我离开清姑关五十年,我为什么要知道?”老头歪嘴笑道,一边收了棍子,作势要走。
“可您刚才露了一手绝妙的剑法,您虽以棍作剑,我又怎么瞧不出来,那是小子家不传的绝技。”
“不传?那你的那些好小伙子们为什么也使的那么像啊,我还寻思呢。”老头弹了一下王一凼的脑袋,王一凼身长七尺,他八尺。
王一凼讲所有事都给他讲了,老头凝神静听,点头以示赞许,“可这剑法,也是我自己家传的剑法,不过看起来,阿孩,你只会其中几式啊。”
王一凼惊退后仰,“您是说我没学全?这抚花神剑是小子家家主代代亲传之剑,岂能有所疏漏?”
老头嘿嘿一笑,神色接着凝重,“清姑关···王家人···贼子海起于洋···”他回身道,“我不想谈了,我想回家了,阿孩,你送我吧,这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了,旧事前尘,随它飘罢!”
王一凼继续追问,老头只是皱着眉头不讲话,他走出来时,几位战士忿忿地盯着他看。王一凼扶着他一步步走到门口,周围是颓圮的高墙,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确会杀了他们吗?”
“我尽力...以德正之···”王一凼苦笑。
于是老人心满意足了,他将自己原先穿的毛衣送给了王一凼,一边笑着说:“你也可以给那个女娃娃,她在这里是很苦的,我知道的。”接着老头继续讲:
“我亦飘零久,如今只望这世界能够安宁。”说完便向他致意,呆头呆脑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