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姑关根本抽调不出人手前往高墙。
城中每日都有人因瘟疫死去,各处街巷都有流言传出。
“陛下已经放弃清姑关了!”
每次从诸事端抽身问政清姑关的百姓时王复礼都感到一种巨大的误解。
他必须安定此地的人民,无心其他。
因此当王家洛从前线送来传书时他搁置了许久都没有查阅,直到有一天城关早已关闭的城门打开一条缝,一匹飞骑自百里外的大沼林外围赶往王府。
清姑关与高墙失去了联系。
而高墙是抵御天汉境外平原来犯的第一道防线。
王复礼只感到愤怒,因为城门这么一开,他担心除了面前的游骑兵外还有其他人混入或者离开了清姑关,这对关城内瘟疫的防控工作造成了不小的障碍。
“更何况,偌大一面长城高墙,岂能会在失守的时候没有消息传出?”王复礼扶着眉头。
“总兵阁下,我们朝高墙送信共三次,没有一次收到回信,这太可疑了,一定要警惕。”游骑兵陈说道。
他一点一点给王复礼勾勒出了大沼林、高墙、墙外大平原的地图,并且将胡人的势力范围一一注明。
大沼林外的砥柱山本就是胡人歃血为盟的地方,而此地向东经沐伦河就是龙门河口,龙门与寒关交界。
“寒关由天汉的大将军张北辰镇守,家洛少爷刚刚发觉高墙那边的问题后即刻向寒关发信,所幸彼处由沐伦军团镇守并未出现类似状况,不过···”
王复礼盯着游骑兵的眼睛,等着对方下一句话。
“不过,张北辰将军手书上说,胡人每日派遣哨骑到龙门河口的次数愈发频繁了。”
王复礼道:“这和清姑关有何干系?”
“总兵阁下,大沼林里的胡人似乎调出了一批军队赶往了池原以东,有直抵寒关之势。”
王复礼眼神垂向地面,“你是说,多年未曾敢冒犯天汉的胡人,竟有一天敢进犯寒关?”
他接着神色严峻,“他们既然能够拿下大沼林,莫非的确?”
大沼林外围一隅,一处茅草屋正林中独立。
风朴正用自己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有章法地凌空挥击。
究竟是风声,还是他手掌的空击声,抑或是他挥出真气搅动空气之声呢?
门接着大开,黑白前辈神情严肃,迈着很犹疑的步子来到风朴跟前。
风朴道:“您也听到林中的那些声音了?”
老人道:“即便我不想听,总也听得到。”
他将熬了熊胆的锅轻轻放在桌面,接着盛了一碗搁在他们面前。
汤水飘着气,老人慢慢拾起木勺沿着热气划下,接着喂给风朴喝了一口。
风朴的手仍旧只能用来握兵刃。
老人盯着他手臂上的肌肉纹路看了一会,接着叹了口气。
风朴问,“您叹什么?”
“我在叹你非常幸运。”
“何以见得?”
黑白前辈眼神锋利,道:“我没想到火宗的真空刀竟如此博大精深···”
风朴脸一红,因为黑白前辈发现了他除了在练习兵刃外,还是将曾经钱万返当初留给他的那路运用真气的招式又回味了一遍。
黑白剑圣的眼光是何等精锐犀利,他当然能看得出来。
但他却又欣喜道:“钱家人倒是又教了我一课。”
风朴不理解了,便问:“前辈究竟知道什么了?”
老人萧索道:“全错了···武功,内功,原来都不是些有形的东西···我以前认为,内功和武功互相是对方的条件,灵动的剑法就需要灵动的内功,浑厚的武功就需要浑厚的内功,现在看来,全错了。”
他没再说什么,就这样自己在房间中待了整整两天。
整整两天,风朴都在等他。
如果你认为风朴是在等老人来喂他饭那便错了,他只是单纯地等老人从屋里走出来。
老人从屋中出来时神情大好,一边道:“我没有错,只是不够完善!条件们也需要分门别类,有些武功是伟大的,有些则不然。”
他告诉风朴,以后继续由老人自己为风朴喂餐。
“也许有一天你就会明白我的话了,在此之前我不会给你讲,因为给你讲了你反而可能因为没有亲身理解而误解,误解总是不好的。”
黑白前辈的话越来越莫名其妙,有时候风朴觉得他神经错乱了,但和他聊天时却发现师父的话语比起以往更为清晰精准了。
更使他不解的是,老人要求风朴继续按着火宗钱万返传授他的真空刀练习如何通过内功拔高外功的法门。
“一切都要由你自己琢磨,这样所得就都是你的,而不是我的。”老人喜悦道。
风朴不知道老人为何喜悦。
老人看着大树,一盏一盏地喝茶,有时会往树下倒上一杯,道:“没有错,我没有错!我还在进步!”
那一天后,老人出了茅草屋。
直到半个月后黑白前辈才回来。
当他回到茅屋时,看到风朴好好的,便面露歉意:“我的错,我知道自己这么离开几天你为了活下去一定会动手吃饭。”
风朴感到好笑,但道:“我的手绝没有用到不该用的地方。”
他告诉老人,虽然他对老人的方法感到抵触,因为有时候他要如厕老人也要替他解下裤子,但他知道前辈的用心是善良的。
“那边树后有些无花果,我用嘴咬着吃,清晨有时候会有露水,我用嘴接着喝,我没有将这双手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他苦笑道:“如果您认为这样就能创造出一个人剑合一的家伙的话。”
老人却意难平,他坐下来,“你知道我这些天都去了哪么?”
“即便我不知道,您也一定会说。”
“你倒机灵,不错,我去了趟胡人的领地。”
风朴惊道:“您受伤了没有?”
老人忽然神情困顿,道:“胡人东迁一事我一直感到可疑,但也没有深究,但是阻挠当然也是要阻挠的。”
“可我发现,有人替我做了这件事···”
他在沙地上画了池原的地图,“从此地向砥柱山,要经两道出林口,大沼林的地域是极大的,但出林的关卡却只有两个。”
“您是说,有人把守住了这两道出林的关卡?”
老人摇了摇头,“并非如此,那人只守住了一道关卡,但的确拖慢了胡人的行进速度,他们不得不撤向另一道无人防守的关卡。”
风朴询问胡人的军队究竟有多少,老人回答约百人众。
风朴惊讶道:“什么人能防住近百人的军队?”
老人盯着天空,“这就是我前去探寻的原因,我在大沼林待了数十年,从未听说过森林里还有这么一伙人,但是接下来,小子,你听好我的话。”
“我在听。”
“我一直以为有一群人在防守大沼林外围的那个道口,实际上,只有一个人···”
也就是说,一个人就拖住了一百人的队伍,这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不可能的。
“的确不可能,没有人能做到这点,所以我认为,胡人的军队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才折向了另一个道口。”
“他们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呢?”
老人要求他不要打断自己的话,“我刚刚就说了,我已经去探寻了一趟,那个守住了砥柱山关口的,却是一个妙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