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工边读的苦乐生活

自从进了齿轮分厂,有了稳定的工作和住所后,我就要参加北京市的自学高考了。我的想法是,挣的钱够学习花销就行,别的都好凑合。

1996年4月,我到西城区自考办办理了报名手续。西城区自考办离齿轮分厂很近。拿到准考证的那一刻,我像一名刚领到军令状的新战士,既激动又紧张。我心里不由得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几年我要全力以赴好好“恶补”我的学业了。

这年我已26岁。

随后,我就开始紧张而刻苦地学习。

在厂里做工是每天八小时工作制,有上下班时间,另外,也有礼拜天,这些工作之余的时间成了我学习的宝贵资源。我进厂的目的就是为了我的自学高考,所以,工作之余的时间,我都非常非常珍惜,不敢有丝毫浪费。

我只有初中文化底子,而参加自学高考,学习的是大专的课程。对我来说,跨过高中三年没上不算,下学也将近十年,以前学的知识早已都忘得差不多,这些不利因素肯定会给我自学带来很大困难。好在这些年来,我不管在哪儿,始终没有真正丢掉书本,一有钱就买书,一有时间就看书,多少为我积累了些知识和功底。为了能尽快地学好考试课程,我参加了自考辅导班,辅导课一般一周要上一两次,由于我报的科目多,有时我一次会报考五门课程,一周要上课的次数就更多。

辅导课有时是晚上上,有时是周六日上。周六日上课还好说,厂里不上班我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周一到周五晚上有课,我就得很赶紧。经常是我一下班,急急忙忙把车床擦拭干净,卫生打扫好,就一路小跑出车间。满是油污的手只能草草地用水龙头冲一下,根本来不及洗干净就得走。每每工人们看到我这副急匆匆的样子,就会面带笑意地冲我说:又上课去!我“嗯”一声,就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上课的地方,一般都在海淀,离西直门有一段距离。一开始我坐公交车去听课,弄不好就迟到。后来,为了保证不再迟到,我就到宣武区一个卖旧自行车的地方,花了180块钱买了辆黑色28型的旧自行车。买回来后,别人说我被蒙骗了,买得太亏。后来一打听,确实买贵了不少,但我只能自认倒霉。更让我想不到是,这辆旧自行车,从买回来就要不断地修理,今天这个毛病,明天那个毛病,不修理压根就没法骑,弄不好它还经常“骑”我,就这样我还是坚持骑了一段时间,要不这么贵的自行车就更亏了呀!

当时,在北京买新自行车是要上牌子的,问题是,外地户口还上不了自行车牌。交警还经常在大街上查自行车有没有牌子,没有车牌要么扣车,要么被罚款。

我骑了一段时间这辆“28”自行车以后,实在不想骑了,我想还是买一辆新的自行车吧。到外面上辅导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反正早晚也得换,就算是随便换一辆,都不至于经常性地把我扔半路上去。

但我是外地户口,上不了自行车牌,买不了啊。我得找一个北京人,用他的户口给我上个车牌。于是,我就找到厂保卫科长盛东。其实,我平时和盛科长打交道并不多,但互相都认识。我说明来意后,没想到盛科长爽快地答应了,说:行,你哪天去买叫上我一块儿去。后来,我在西四商场花了430块钱买了一辆崭新的黑色永久26型男式自行车。盛科长又带着我到西城非机动车登记站给我的新爱车上了车牌,有了这辆新“26”,我再去上课就不用愁像那辆老“28”把我扔半道上了!

夏天出去上辅导课,还不算怎么受罪,到了冬天,可就不同了。北京冬天本来就很冷,赶上北风凛冽,或者再加上下大雪,骑车走在马路上,每往前走一步都很费力气,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窖里,简直要把人冻僵了。有几回晚上上完课回来,一路上风雪交加,真是寸步难行,很晚我才回到厂里的宿舍。

晚上我上完课回来,一般都很晚。同宿舍的工友有的已经睡下了,有的在打扑克。有时候赶上他们改善生活,做几道菜,买上酒,在宿舍里吆五喝六地划着拳、喝着酒,再天南地北地神侃,要到半夜才能收场。

我回到我的床铺跟前,放下书包,拿出锅开始到廊道里做饭。我的饭通常做得很简单,炒个土豆白菜,煮点儿米饭,馏个馒头,就够吃一顿了。吃完饭,刷完碗,我再看一会儿书,学学习。但不能太晚,宿舍的灯老开着耽误其他工友睡觉,于是我就想了一个办法,买了个可以充电的小手电筒,他们都睡了,我可以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书,这样又可以多学一会儿。手电筒的电用完了,还可以再充,不用买电池,省钱。

外面没有辅导课上的时候,就得全靠自己自学。宿舍里人少的时候还好,我不影响别人,别人也不怎么影响我,我还能踏实地在宿舍学会儿习。人多的时候,宿舍里经常是吵吵嚷嚷的,十几个大小伙子在里面能不乱吗?这个时候,我就出去,到厂子外面的小公园里看书学习。

这个公园就在齿轮厂对面,不是那种大型的公园,就是为方便附近居民散步和锻炼身体的小型公园。公园里虽然人也不少,但很多时候还是比较安静的,短时间学会儿习还是可以的。

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就是厂里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室库房,往这个地下室去的路上有一个很宽的楼梯,这个楼梯很少使用,平时没有人上这里来,是一个很僻静的地方。更让我高兴的是,这个楼梯里居然还有能正常照明的路灯。自从我发现了这个绝好的学习“圣地”后,我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一个人坐在灯下的楼梯上学习,再也没有人打扰了,当然,我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有一次,保卫科盛科长从楼梯经过,见我拿着书在学习,冲我笑了笑就走开,没有打扰我。想必他会认为我是一个很好的仓库看护员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报考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和本科一共20门必考的课程,在齿轮厂两年多,我就通过了18门。我当时的想法是,考完专科肯定还要考本科,于是,就专、本科都一起学一起考。

1997年,我参加北京市4月份和10月份两次高自考考试,我报考了10门,有9门课程通过考试,这个成绩在全北京的考生中,可能也找不出几个。我记得北京师范大学负责汉语言文学高自考辅导的励耘学院,把我的这两次成绩单都复印了,在橱窗里展示出来,用以鼓励其他参加高自考的学生。

我真的做梦也没想到,我的成绩单能被作为考生“学霸”榜样展示出来!而且,还是我梦寐以求、日夜向往的北京师范大学!但是,没有谁能知道,我其实只是一名初中辍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