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鉴暗中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逃跑亦是无用,王襄既然来了,就不会没有准备,大家都是文人,即便是到了如此任人宰割的地步,也不会如莽夫一般,做无谓的困兽之斗,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加可笑,输得更彻底罢了。
董鉴有些好奇,也就问了出来,“我一向认为王大人是个聪明人,不知道为何这次却是站在了齐珏的身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王大人想必是知道的,更何况如今正是小皇帝要铲除旧臣,掌握自己势力的时候,王大人怎么就突然犯了糊涂,向我们出手了呢?”
王襄将杯子放在了桌上,道:“以往王某和你们争斗,不过是因为不想让你们坐大,臣大欺主的故事我们都不陌生,前朝也是因此才成为了历史。而此时梁国还在虎视眈眈,我们再斗下去,齐国只有死路一条,我绝不会让齐国因为我们的斗争而毁灭!”
董鉴哈哈一笑,道:“真是没想到,原来王大人是如此得忠君爱国,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可为什么这么忠君爱国的王大人,当初从明安出发的时候,却是走在了我们所有人的前面呢?难道王大人不知,那时的太子殿下和兰贵妃,正处于危难之中,随时都可能丧命吗?”
王襄对此并没有反驳,只是他认为,与其让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做皇帝,还不如让南阳王继位,这样齐国还有希望。只不过齐珏却是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活着从明安逃了出来,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放弃了之前的计划。更何况南阳王也明确地拒绝了他,并且亲自去了前线,这让他觉得,齐珏或许真的有能力救齐国。
“我做什么,这点不用董侍中操心,董大人还是先为自己操心操心吧。如今这个局面,董大人想要如何脱身?”
董鉴登时面色一僵,他确实没有办法脱身,恐怕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不过他仍然不甘心,任谁都不会想死,他自然也不例外,“不知王大人可否通融通融?”
王襄哈哈大笑,没想到事到如今,董鉴竟然还会如此天真,他不禁怀疑这个董鉴是不是被人掉了包,面前的这个,其实是个冒牌货。
话一出口,董鉴就后悔了,王襄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竟然还会找他求饶,如今连临死,都要受他嘲笑,心中更是一股子暗气,如若下辈子再遇到此人,他定会让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恨意再深,如今也不过是将死之人,王襄丝毫也不在意,悠悠道:“董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能满足的在下一定会尽量满足。”
董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正再说什么也是徒劳。
“既然董大人没什么可说的了,那就上路吧。”王襄挥了挥手,身边的一个侍卫就挥出了刀,朝董鉴斩去。
董鉴闭上了眼,他能清晰得听到身后的拔刀声,却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如果不闭上眼睛,他怕自己会吓得屁滚尿流,到时候死的更加难堪。
等了好久,刀都没有砍到自己的身上,董鉴困惑地睁开了眼,却发现拿刀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王襄似乎受了伤,几个人正慌慌张张地把他护在中间,掩着他就出了门。中间有一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刀登时飞向了董鉴,董鉴吓得当即就坐在了地上,刀身堪堪擦过头顶,直接插进了墙里。
董鉴吓出了一身冷汗,来不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赶紧跑到了屋子里,他知道那里还有一个密道,只要到了那里,自己就可以活命!
但等他找到密道的时候,心都凉了,密道入口早已打开,就这么大张着口对着自己,他实在是不敢过去了,他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人等在那里。
王襄遇袭后就被人火速送回了城,并且将消息告诉了平邑王齐瑶。齐瑶听了消息之后简直想要骂人,他们早知道董鉴的下落却不早说,这时候再过去,人早就跑得没影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他还是跑了一趟,毕竟左仆射在那儿遇刺,怎么着也得找到刺客。
而在千里之外的明昌城,此时也不安宁。梁军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每天都会派些人过来骚扰,让他们开城门进行比试。自从死了几个将领之后,南阳王齐琮已经严令不准随意打开城门,所以最近也就没什么伤亡。但随着城外梁军越来越口无遮拦,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忍不住,想要上前一较高低。
不仅如此,到了晚上,梁军也不消停,时不时地过来邀战,齐琮知道他们的任务是守城,因此无论对方怎么叫嚣,死不应战。
一日,齐琮突然发现身边的一个将军不见了,顿时发觉不好,此人平日里性子急躁,虽说是员猛将,但却是最不让人省心,万一上了敌人的当,明昌城就危险了。他即刻派人去找,却不想还是晚了,那人已经暗中出城,去偷袭梁军的大营了。
齐琮气得只想立即斩了此人,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他就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果然,没过多久,梁军的大营就出现了火光,是西北方向,那儿是梁军的粮草库,一旦烧掉,梁军就只有撤军这一条道路。
齐琮也顾不得不能随意出城的禁令了,当即调兵遣将,去支援虎跃将军卢硕,如若能击垮梁军,逼其退兵,则明昌又可再多守上几个月。
平日里受够了梁军的气,此时一出,齐军个个奋勇向前,非要出一出这胸中的恶气!
激战了近一个半时辰,他们终于与虎跃将军卢硕汇合,卢硕咧着一张嘴,止不住的笑意,“弟兄们,梁军的粮草已经被我们全烧了,一点渣都不剩!”
尽管身上还都带着血迹,所有的兵士们也都是开怀大笑,梁军粮草没了,自然就输了,他们就可以在城里清闲几天,好好睡个觉。
齐琮瞪了卢硕一眼,对他的鲁莽行动非常不满,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即带着人赶紧回杀,要尽快赶回城里,免得梁军狗急跳墙。
杀了一会儿,齐琮就觉不对,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回去的时候路上就多出了这么多兵马?而他们的身后,梁军大营,却几乎没有什么追兵?
不好,中计了!齐琮抬头望去,果然见到城门上已经挂上了梁军的军旗!此时已经没有功夫去追究梁军是什么时候进的城了,杀光敌人,夺回城池才是最重要的,不然的话,梁军若是从通州派兵,两面夹击,他们这些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不,也许不需要通州派兵,他们出来都没有带多少粮草,恐怕只饿,也会把他们饿死。齐琮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却要害死这么多人!
突然,他想到了留在城中的广陵王齐珍,不知道他如今是不是还活着。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个情况,明昌城已经挂上了梁军的军旗,卢硕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本应该派兵重守的粮草,会这么容易就被烧了,原来他们早就不在意了,他们想要的,是齐国的粮草和城池。
奋力拼杀,回城路上,却是敌人越来越多,齐琮简直杀红了眼,这一刻,他只想赶快回城,好确认五弟的安全。广陵王齐珍从来不是能屈服投降之人,齐琮理智上觉得可能已经没有希望了,可情感上他接受不了,他们五兄弟从小感情就好,特别是对最小的五弟,几人都宠着他,他绝不希望五弟出现任何危险!
“大帅!我们撤吧!弟兄们已经坚持不住了!”
齐琮不想理会,可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还有自己手下的残兵败将,他心中一痛,再也支撑不住,险些跌下马来。此时他总算明白五弟从通州退守明昌的心情了,看着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导致战死的士兵,这种苦楚,足以让任何一人痛不欲生。
如今的形势已不容他多想,下令撤退,他们向西退去。南方是明昌城,那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退路,北方是齐国失地,已被梁国占领,而东方,是梁军攻击的方向,他们只有这一条退路。兵法有云,“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意思是在围捕敌人的时候,一定要给他们留一个缺口,让他们心中存着希望,这样才能更加让其心生退意,无心恋战,而在他们撤退的过程中,再给予打击,一点一点地消磨其志气,损耗其兵力。虽说知道是陷入了梁军的圈套,但齐琮却不得不跳下去,因为他别无选择。
这场战役从下午一直打到了晚上,梁军什么时候进的城,他们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只能被梁军逼迫,节节败退,再退下去就是一片密林,他们不敢贸然进入,就转而向南,从这里可以绕过明昌城,直接渡江南下,只要过了江,梁军就再难追上。
似乎是天色太暗,梁军也失去了耐心,这一路上向南退去,他们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等跑到了庐江边上,已经天色泛白。看着身后全身浴血的将士们,齐琮心中颇不是滋味,他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取来船只,渡江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