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我向Alex支付了导游佣金的尾款,他高兴替我将包拎到旅馆门口才走。我望着他被黑夜锁住又走远的身影,独自回了房间。
阿拉斯加的夜晚是荒凉的,如果我被印第安人的猎枪一枪毙命,估计谁都不会知道我死在这里。
第二天我就启程回了纽约,房东老板很遗憾我没去参加房车party。
短暂的旅程结束了,我一身疲困的从机场出来,熟练的坐车到了法拉盛。
纽约的夜是傲慢的,星罗棋布的城市里,高楼里的灯光跟霓虹灯交织,往往都会构建出一个又一个虚假的梦想,只有法拉盛那条街那个门牌号那个房间是永远向我敞开的。
布鲁克斯为我煮好了粥,我吃了一小碗做夜宵,边吃边给他讲克里斯的故事。
“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布鲁克斯眼睛睁大,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他喜悦的心情,“我的女儿前段时间主动联系我,说自己在伦敦读完了经济管理学硕士,要来纽约工作了!”
“楼上的租客刚好这个月要搬走,Alicia(艾莉森)会住到那边去,等你病好了,你们可以一起去上班,我相信你们会有共同的话题!”布鲁克斯幻想着。
“那真是太好了。”
表面上我这么说,心底里却不怎么高兴,害的半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我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走到门边,左手扶在门边,身体靠在墙上,看见布鲁克斯已经盖着毯子睡下了。我用轻轻的声音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布鲁克斯先生,我已经明白爱是什么了。爱是永不止息的流浪。”
“为什么不多待两天呢?时间还早,你还有四天的假期。”
布鲁克斯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试图挽留我。
“不能再麻烦您了。疗养院的费用将来我也会还您的。”
“Hua。”
布鲁克斯站在我背后叫我。
“等艾莉森来了,麻烦打电话给史密斯,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她会喜欢你的,我相信你也喜欢她,因为女儿像爸爸。”
我笑。
回到疗养院后,我敲了那个病房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男生,长瘦的身子,刘海挡住了一点眼睛。
“请问,你是胡先生的朋友吗?”
“胡先生?哪个胡先生?”他很冷漠,看起来病的不清。
“就是经常来看你那个。”
他眼珠一转,立马将我推了出去,关上大门的同时暴怒的呐喊:“我不认识他!你滚开!你滚开!”
没想到瘦弱的他力气竟如此之大,一把就将我推到在地了。
路过的护士扶了我一把,又告诉我:“不要招惹1047房的人。”
“他病得很严重吗?”
护士不肯回答我,扶我回房后就迅速离开了。
之后几天里,我每天都要站在他的门口徘徊一阵。我住在1024,他住在1047,我们离得其实很近,像他这样狂躁的病人按理会经常有狂叫声传出来,我之前竟然一点没感觉到这点不平静。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初我也病的不轻,所有感官都在收缩,根本不会感觉到外部世界的任何纷扰。
我去问史密斯,为什么1047的病人总是在半夜大叫,而且从来没见有人来关心过他。
史密斯答:“他跟你情况很相同,都是从国外来到这里,异国他乡,受到了挫折只能被送到这里。”
“护士小姐说,有一个姓胡的男人曾经来看过他几次。”
“你是说胡先生?”
“您认识他?”
“他是我的病人,他在理疗期间见过谁,我都是最清楚的。”
“您跟他家人联系过吗?”
“当然有。”史密斯低头,露出一种诡秘的微笑,“Hua,你很关心他。”
你很关心他。
没有用‘?’而是“。”。
我知道瞒不过,坦白交代:“在狱里的时候,那位胡先生曾经帮助过我,他是帮助华人跟警方联络沟通的工作人员,算是一个翻译。”
“现在身体还难受吗?”
“还行,胸闷次数没那么多了。”
“好。”史密斯扶扶眼镜,“他很孤独。胡先生明天会过来看他。”
“我可以去见他吗?那天我敲了他的门,提到胡先生,他很暴躁的将我推了出去。”
“你是女生,最好先不要见。”
“那如果我是男生,就可以见了吗?”
“不是,是男生也不能见。”
“为什么?”
“因为他都会当成是他的敌人。”
“因为太孤僻吗?他是自闭症?”
“呃,这个故事太长了。胡先生跟我约好明天上午九点过来,你记好时间。”
史密斯不愿意多提。
第二天我睡到八点就醒了,八点五十分就站在1047的门口等待着他。
胡先生见到我后很诧异,我指指那扇门,“你来找他。”
同样的我也没有发问。
胡先生脸色骤变,语调压低:“是史密斯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我只是有点好奇......”
“但这种好奇并不好,它...它很不像接受过......”
“史密斯嘴巴很严,他没有多透露什么,只是说九点钟你会来。”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
“我虽然坐过牢,但我也读过书!”
我说完,就自己沉默回了房间。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明知道对方什么破性格还要自讨没趣。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那个人要么是他同学,要么是他弟弟,要么是他抢了情敌的女友当未婚妻。不过...如果是情敌,应该不会来看望了吧?
我抛掉最后一个猜测,往前面两个想去。
我到疗养院一楼,坐在一把生锈了的褐色长椅上等胡先生下来。
他乘电梯下来看见我,选择性的忽视掉,我却上前拦住了他。
“我跟你道歉。”我说。
他带我去了那个小亭子里,我们面对面站着,气氛比情敌间的对峙好些。
“他...还好吗?”
胡先生摇头,“老样子。你不要管这些事情。”
“史密斯说我恢复的很好,也许下个月我就可以提前出院了。我想在走之前,帮你一点,就像当初你在监狱帮过我一样。”
“你不是一直记恨我没有替你传那个口信吗?”
他抬头看着那个房间的窗户。
“如果他是你关系很好的朋友,你一定不要放弃他。他很孤独,住在这里的人都很孤独。”
“如果我放弃了他,我还会来这里吗?”
“下个月你结婚,他同意来吗?”
胡先生叹气摇头,“他不会来。”
“那有点遗憾。”
“他不来也是好事,我真怕他会在我的婚宴上大闹。”
“我真搞不懂你,那你之前为什么又要邀请这个情绪不稳定的人来呢?”
“他不一样,他......”
胡先生有意没有再说下去。
“你知道《劳斯莱斯》吗?”
“劳斯莱斯不是豪车的名字吗?”
“那是我和他的故事。”
“我不懂,你说清楚。”
“艺华,这件事情我未婚妻知道的都不多,我也不希望你过于打探,我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来处理。”
我住嘴,不再说话。